尘缘(四)
尘缘 第四章 深夜来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慢慢的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我把自己锁在一个小院子里,整日里看着院中栽种的竹子发呆,从雪儿的口中我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来那天我从府里跑出去以后,阿玛便后悔跟我说了那样的话,他派出了好多人去找我,还是大哥最先在那个小酒店里发现了我,把醉的不省人事的我背回了纳兰府中。阿玛想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安排我住进了这所小院子,除了雪儿来服侍我的生活起居,其余人等谁也不许来打扰我。其间额娘来看过我几次,见我沉睡昏昏,不住的落泪,走时一再叮嘱雪儿要照顾好我。
经过这一件事情之后,我和整个纳兰府中的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我尽量不与他们接触,整日里除了蒙头大睡就是发呆,慢慢的一些事情在我的心里变得淡了,只是那个淡绿色的倩影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晰……
我萌生了想去江南——阿玛跟我说的我的老家去看看的想法,也好想自己躲进一个深山里去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可现实却由不得我这样做。这期间雪儿对我很是体贴,嘘寒问暖的照顾我,偶然的一天我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件事,一次我呆呆发愣的时候,偶尔一回头,雪儿正在一个角落里痴痴的望着我,四目相投,她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急忙转身离去了,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没来由的一颤……
秋风起了,树叶也变黄了,转眼距离我得知自己的身世的那天已经半个月了,天气凉了,我的心也凉了,我站在院子里呆呆的发愣的时候,忽然一只手很温柔的将一件外衣披在我的身上,我以为是雪儿,哪知一回头,竟然是额娘。她眼中爱怜无限,轻声道:“萍儿,你——你瘦了!”我鼻子一酸,几欲落泪,说道:“见过……”一时间我愣住了,下边的话我不知道该怎样措词,是该接着叫我叫了二十多年的额娘呢还是该改口叫别的?
额娘眼圈一红,说道:“萍儿,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虽说咱们没有血缘关系,可额娘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看待,你阿玛是急躁了些,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呢!你早晚都要知道的,不管怎么说,纳兰府永远是你的家,你想去哪儿也行,什么时候累了,倦了,想回家了就回来看看额娘!”我再也忍耐不住,扑进额娘的怀中哭了起来,这一哭似乎要把这些天来的酸楚、苦痛尽皆的发泄出来!额娘一只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的拍打着,一如小时候哄我入眠的时节……
不可否认,我的性子是软弱了些,甚至有些脆弱,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有大哥勇武而不被阿玛看好的缘故。
两天后的一晚,雪儿忽然来告诉我说有两个人在后门找我,我有些疑惑,心想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找我,甚至还在后门?等我到后门一看时,竟然是我在江南结识的阳无雨!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身形削瘦的少年,昏暗的灯光下,我只觉得那个少年的面容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欣喜的将他们迎入府中,吩咐雪儿看茶,阳无雨微笑道:“纳兰兄,深夜来访,还望兄台不要见怪!”我脸上微微发热,道:“那天是我不好,没对阳兄说出真实姓名,却不知阳兄怎么会来到京城,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阳无雨道:“小弟今日到来,实在是因为一件要紧的事情需要纳兰兄援手相助!”我哦了一声道:“阳兄请说!”阳无雨道:“小弟眼下被人满城缉拿,想在纳兰兄的府上躲上一躲!”我奇道:“阳兄莫非得罪了当今皇上吗?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满京城捉拿你啊?”阳无雨苦笑道:“虽不是当今皇上,却也和皇上差不多,小弟得罪的是九门提督哈尔泰!”
我一听到“哈尔泰”三个字,霍地站起,说道:“是他?”阳无雨道:“不错,正是此人!”我有些奇怪,道:“阳兄怎么会招惹上他呢!”
阳无雨叹了口气,转头向和他同来的削瘦少年道:“莲妹,你把帽子摘了吧!”那个少年依言摘下了帽子,一头瀑布似的乌黑长发披散开来,我顿时呆住了,他赫然竟是水莲!!
一霎时似乎整个世界都停住了,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是你,水莲姑娘?”
水莲幽幽道:“久违了,纳兰公子!”我如坠雾里,阳无雨长叹一声,说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自小就和水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暗定终身,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后来阳无雨因为家道中落,父母相继离世,阳无雨自觉配不上水莲,在料理完父母的身后事之后,远走他乡,后来拜在了少华山一字剑门掌门人许思源的门下,学成了一身的本领,出道以来恪守门规、行侠仗义,做了不少除暴安良的好事,后来虽然回到故里,却没有勇气去见水莲!而水莲自从阳无雨不辞而别后,整日里郁郁寡欢。那日去保福寺上香,被高大虎见色起意,被水莲呵斥退以后,怀恨在心,正逢水莲的父亲水德贤新写了一篇文章,其间有几个“明”字,便将水德贤告到衙门,结果水氏一族男丁全被杀头,女眷被分给京城中的八旗贵族为奴。当时阳无雨正在外地追杀一个淫贼,等他回到江南之后,已经是水莲一行人等被押解上京后的第十二天了。阳无雨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多方打探之下,终于得知水莲被分到九门提督哈尔泰的府邸中,那哈尔泰因垂涎水莲美色,一直想让水莲答应做自己的第九房姨太太,派了好几个女子每天不停的劝说水莲,水莲早已萌生死志,本想轻生,转念一想这样的死法太不值得,便假意答应了哈尔泰。随身携带了一把剪刀,准备成婚之夜将哈尔泰刺杀。没想到哈尔泰虽在水莲的假意逢迎之下喝了不少酒,却还是躲过了这一劫。一者是因为哈尔泰武将出身,本身有些武艺,二来水莲毕竟是个弱质女子,有心无力,只是刺中了哈尔泰的手臂,哈尔泰恼羞成怒,拔出宝剑欲将水莲刺死,此时正好阳无雨潜入提督府,哈尔泰恼怒之下要对水莲不利,阳无雨一怒出手,将哈尔泰打成重伤,而此时哈尔泰的随身侍卫赶到,一场激战之后,阳无雨带着水莲侥幸逃脱,几经辗转之下,才来到纳兰府中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中间尚有中种种缘由,细看阳无雨和水莲时,一个丰神俊朗,一个貌美如花,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也许是男人的通病吧,我竟然涌起了一种强烈的妒忌感!
阳无雨见我沉吟,拱手说道:“纳兰兄若是不方便,在下就此告辞!”说完便欲离去,我忙道:“阳兄留步!”阳无雨剑眉上扬,道:“怎么,纳兰兄还有事吗?”我道:“你们既然进了我的家中,便是我的贵客,我怎么能让你们离去呢?再说这时候大街上到处都是搜捕你们的官兵,你们这个时候贸然出去,一定会被他们捉住的,这样吧,你让水莲先去我额娘的房中,我跟额娘说一下,你就先在我的房中休息一下吧!”阳无雨脸色顿缓,道:“多谢纳兰兄了!”我微笑道:“举手之劳,阳兄不必客气!”
水莲和阳无雨沐浴更衣后,我将他(她)们带到带到额娘的房中将前因后果跟额娘说了一遍,额娘很是喜爱水莲,对我说道:“你放心吧,萍儿,那个什么九门提督哈尔泰平日里飞扬跋扈,这次吃点儿苦头也是他罪有应得,至于阳公子嘛,你和你大哥再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能让他脱险!”我答应了一声,和阳无雨回头向大哥房中走去,走到院中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望了黑漆漆的夜幕一眼,心想: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大哥尚未休息,我敲敲门,进到大哥房中,我简单明了的和大哥说了一遍经过,大哥双眉紧锁,良久无语。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人粗声粗气的喊道:“开门开门,搜捕要犯!”我和阳无雨对望了一眼,心想:来的好快!
大哥喊过老家人福伯,说道:“你带阳公子去后院的阁楼上躲躲,二弟你和我出去看看!”我答应了一声,阳无雨道:“纳兰大人,若是不方便,便请大人将我绑了交给他们便是,以免连累了贵府!”大哥怫然不悦,道:“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既然是二弟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你且放宽心,我纳兰府虽说不上是禁地,却也不是他们想搜便搜的!”阳无雨不再说话,对大哥深深一揖,跟随福伯去了。大哥看了看我,说道:“走,开门去看看!”
门外足有上百人,灯笼火把耀眼生辉,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众官兵个个如临大敌,弓上弦、刀出鞘。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味道!大哥缓步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官兵向两侧一分,一个肥胖的官儿从马上下来,慢步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打扰纳兰大人了,只因提督大人遇刺,有人看见那两个刺客向这里逃来,进入了大人府中,卑职这才带人前来追捕刺客,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我微微一惊,莫非真的有人看见阳无雨和水莲进到我家中了吗?我斜眼看了一下大哥,大哥不亏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闻言故作惊讶的道:“什么?提督大人被刺了,伤势如何?”那个肥胖的官儿拱手道:“多谢纳兰大人关爱,提督大人身体无恙,只是皮外伤,大人还是让卑职搜查一下贵府吧!”
大哥仰天哈哈一笑,说道:“林源生,你当我纳兰府是什么地方?怎么能由你说搜便搜?”那个叫做林源生的官儿脸色一变,说道:“纳兰大人,下官是一番好意,如果此刻刺客进入了纳兰府,万一对贵府的老大人和福晋不利,大人可是后悔也来不及的!”
大哥冷笑道:“好,就算你要搜,你可有皇上的圣旨?可有刑部的批文?就算有人看见他们进了我的府邸,那看见的人何在?”林源生给大哥一顿抢白说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这才知道林源生说的有人看见阳无雨和水莲进入我府中只是在诈唬我们,见大哥谈笑间便将林源生问住,不禁暗暗佩服。
大哥一拂袍袖,转身道:“关门送客!”林源生面红耳赤,冷笑道:“纳兰风,你不要得意,我这就去请皇上降旨,你——你等着!”大哥厉声道:“放肆,你竟敢直呼本官的名讳!”林源生哼了一声,向左右喝道:“我们走,留下一部分人,给我看紧了,谁要是放走了一只鸟也是格杀勿论!”言下之意竟是将我们当做了囚犯一般!”
大哥森然道:“林源生,你可知这是什么所在?竟敢派兵将这里团团包围!”林源生不答话,上马而去。
大哥命人掩上房门,回到府中书房内,我一阵羞愧,说道:“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给府中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大哥叹了口气说道:“唉,二弟,你没有身处官场,不知官场险恶,其时有时候我倒挺羡慕你整日里自由自在,不用为这些事情担心,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谁叫我们是兄弟呢!那个林源生是哈尔泰的走狗,这次我虽然将他喝退,但他一定会去而复返的!”
说话间阿玛也进来了,问道:“风儿,怎么回事?”我不敢去看阿玛的脸,大哥也不隐瞒,跟阿玛说了一遍,阿玛越听脸色越凝重,两眼向我看来,我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千古罪人,额头上的汗水潸潸而下,阿玛意味深长的道:“萍儿,是祸躲不过,你不要自责了,是个男儿就给我把腰板挺直了,害怕什么,纳兰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回头和大哥低声商议了一阵,阿玛对我说道:“去吧,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哈尔泰怎么请来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