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20余年 对家人动辄喊打喊杀

　　老汉被判缓刑进入家门前，家人让其跨过燃烧的黄纸以祛除霉运。吴笋林 摄

　　儿子吸毒二十余年 老父灭亲被判缓刑

　　社区及居委会联名上书为其求情，最终被判三缓四

　　广州市南沙区今年72岁的老汉阿道（文中人物皆为化名），因不堪其小儿子阿树（死亡时4 1岁）吸毒成瘾20余年，并经常威胁、打骂家人以此索要钱财购买毒品，由此产生了杀害阿树的想法。今年2月20日，也就是大年初二的上午10时许，儿子阿树再次向父亲阿道索要了50元去购买毒品吸食，感觉无法解脱的父亲在让阿树饮用了含安眠药的凉茶后，趁阿树昏睡时将其捆绑于床上，并持扳手敲打其头部致其死亡。父亲阿道事后报警投案自首，其昨日上午被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当天即已被释放返家。

　　吸毒20余年

　　对家人动辄喊打喊杀

　　老汉阿道的家位于广州市南沙区某社区，家中育有子女三人。据案情显示，老汉阿道的小儿子阿树，从十六七岁开始就沾染上了毒瘾。1994年时，阿树还曾因犯下绑架勒索罪被番禺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年。2000年5月刑满释放后，从2001年至2011年间，阿树因为吸毒多次被送往戒毒所强制戒毒，其还有被劳动教养的经历。然而阿树每次戒毒出来后，又反复吸食毒品。

　　据阿树的哥哥阿波讲述，弟弟一吸毒就问父母要钱。父母都是退休的工人，退休工资加起来才三四千元，“根本就不够他吸毒的。”父亲阿道也曾在供述里称，儿子阿树向他和老伴索要毒资的行为，“简直就像吸血鬼一样”，如果他和老伴不给钱供阿树吸毒，阿树就会拿刀拿棍喊打喊杀，还说要烧房子。

　　据哥哥阿波描述，弟弟阿树发起疯来时，会将家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还会拿着煤气瓶出来威胁要爆炸。为此，老汉阿道没少报警，也曾向有关部门信访，但无奈仍解决不了问题。老汉阿道称，近几年儿子阿树还染上了艾滋病，家中亲戚为此更为疏远他们一家人。哥哥阿波原本也住在家中，“没办法，只能搬出去住”，阿波表示弟弟的状态很让人担忧，他不得不为自己和尚处于成长期的子女安全考虑。

　　老汉阿道在供述中称，近年来，家中的亲戚连过年都没人敢上门拜访，就算上门了也不敢留下来吃饭。“之前一直想给他机会，希望他改过，但他不改反而变本加厉，”老汉阿道称，后来他已经忍无可忍，才决定杀死儿子以免其贻害人间。他称选择杀子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属于大义灭亲。

　　儿子戒毒无果

　　老人产生杀子念头

　　据广州中院审理查明，老汉阿道的儿子阿树吸食毒品成瘾多年，经多次戒毒仍无法戒除毒瘾，并经常骚扰家人和亲属以此索要钱财购买毒品，老汉阿道由此产生了杀害阿树的想法。2015年2月20日上午10时许，老汉阿道将事先准备的安眠药混进煲好的凉茶内端给儿子阿树饮用，并趁阿树昏睡，将其扶至床上躺倒并用绳子将其颈部、手、脚捆绑固定在床上。其后阿树醒来，老汉阿道遂持扳手击打阿树的头面部，还用棉被捂住阿树的头部，致其当场死亡。

　　对于作案过程，阿道在供述中称，当天（大年初二）只有他和老伴、小儿子阿树在家。早上9时许，儿子阿树又找他索要50元去买毒品吸。“如果我不给他，他就会发脾气，然后乱扔家里的东西，又拿刀、拿棍来威胁要打我们，或者烧房子。”老汉阿道称，当天他没有和儿子争吵就给了对方50元，阿树拿去买了毒品后回来在房间吸食。后来他就用上述方法朝阿树下手了。

　　老汉阿道称，他一边持扳手击打儿子，一边说“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你走错了这条路，只能怪你自己，我已经忍无可忍。你有好人不做，做坏人”。后来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看到儿子不动了，阿道才停下手。行凶后，老汉阿道喊来了老伴，并通知了大儿子和女儿回家。

　　当天下午2时许，老汉阿道的大儿子拨打电话替父亲报了警，阿道向警方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居委会和街坊联名上书

　　为老人求情

　　检察机关认为，老汉阿道的行为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刑事责任。阿道犯罪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罪行，是自首，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

　　在该案审理期间，老汉阿道所在的社区居民乃至居委会，分别联名上书为阿道求情。居委会和社区居民认为，老汉阿道杀害儿子阿树的行为，实属无奈之举。居委和居民称，阿树吸毒十余年，几次强制戒毒无效，最终染上了艾滋，有关机关拒绝收留，阿树天天逼父母给钱买毒品，不给就打砸抢、言语威胁。长期以来，阿道夫妇遭受的经济压力，尤其是精神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和体味的。

　　求情信中还称，阿树为毒资，不仅威胁其父母家人亲戚，也威胁周围群众邻里，长期以来，是该社区严重的不稳定因素。尤其是阿树染上艾滋后，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

　　居民们还称，阿道夫妇性情善良，为人慈祥，向来与邻为善，特向法院求情，请依法依事实对其从宽处罚。

　　死者哥哥：

　　弟弟吸毒20年，家人没过过一个好日子

　　昨日上午，老汉阿道在番禺区沙湾法庭领取到一审判缓刑的判决书后，戴着口罩走出了看守所大门。老汉的大儿子阿波随即迎了上去，与父亲紧紧相拥。老汉阿道看上去情绪不错，眼角带着微笑。法官提醒他，刚回家要注意饮食，不要马上大鱼大肉。

　　昨日下午4时许，老汉阿道被家人用车接回了南沙区的家。下车进门之前，家人点燃了几张黄纸，让老汉迈过之后才进家门，以示为他祛除霉运。死者阿树的哥哥阿波称，父亲从年初二到昨日获缓刑被释放，近一年来一家人都过得很凄凉。“父亲回来了，希望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死者的哥哥阿波称。

　　阿波讲述，自弟弟吸毒的这20年来，家人没有过过一个好日子。“这是家门的不幸，所有的亲戚都被连累。”阿波说，父母为了弟弟反复吸毒的事情，忍受了20多年了，“一肚子苦水”。他们向有关部门求助过、投诉过，试图想办法挽救弟弟，但都没有办法，“最后已经绝望了”。

　　阿波通过弟弟的行为给家庭带来的遭遇提醒外界称，“年轻人，千万别吸毒”。他说作为一个吸毒人员，会什么都不受自己控制，对家庭、社会都很危险。

　　“现在父亲回来了，我们希望恢复平静的生活、没有毒品的生活，和和睦睦的生活，希望他们能安享晚年，有一天就好一天，作为儿子我们希望教好下一代。这些年，父母过的真不是人的生活，”阿波称。

　　辩护律师：

　　谁愿杀子？这是毒品导致的人伦悲剧

　　老汉阿道的辩护律师、广东丰信律师事务所蒋诗林律师在法庭为阿道作出了罪轻辩护。“这是个悲剧”，蒋律师认为，阿道的行为确实构成故意杀人罪，应当被追究刑事责任。但他同时认为，此案是亲人之间的犯罪，有其特殊的家庭和社会原因及背景，应当作为重要的情节考虑。

　　蒋律师称，儿子阿树因为吸毒，20余年来每日向他父母、亲友索要毒资，花光了阿道夫妇俩本来只够两老人自己生活的退休工资，还将家具生活用品几乎都变卖干净，不仅如此，还弄得邻里社区不得安宁，亲戚朋友不敢上门。由于被害人患有艾滋病等多种疾病，强制戒毒机构不予收留，阿道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实施了故意杀害被害人的行为。

　　蒋律师认为，阿树长期索要毒资，不给就扬言要杀死两位老人和兄姐、侄儿外甥，经常打砸家具，对阿道夫妇及子女、孙子/女和外孙女，周围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构成严重的威胁。阿道年老体弱，无法与儿子对抗，其行为具有保护家人乃至社区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正当防卫性质。

　　另外律师认为阿道的行为情节较轻，社会危害性不大，客观上对社会利大于弊，是大义灭亲行为，有利于周围群众的生命健康和财产安全，有利于邻里社区的安宁稳定。且阿道已经是72岁高龄，体弱多病，所以建议轻判。

　　律师透露，案发当天是大年初二，老汉阿道本希望与别人家一样子孙满堂，热闹过年。但却由于阿树的行为搞得亲戚不敢上门，上门也不敢留下来吃饭。家里显得异常孤独冷清，与邻居家形成鲜明对比。这种情况不是一年两年，老人考虑到“熬不过小孩了，不能把这颗毒瘤留给子孙后代，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解决了”。

　　蒋律师称，老汉这种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做法并不值得倡导，问题应通过正常途径解决。“他杀的是亲生儿子，谁愿意剥夺儿子的生命？”蒋律师称，这是个毒品导致的人伦悲剧。

　　为何判缓刑

　　故意杀人罪名成立 但案发原因特殊

　　面对公诉机关的指控，老汉阿道为自己辩护称，儿子阿树每天要钱购买毒品吸食，不给钱就骚扰和威胁家人，其杀死阿树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属于大义灭亲。他已经70多岁，有高血压、肺结核等疾病，请求法庭从轻处罚。

　　老汉阿道的辩护律师、广东丰信律师事务所的蒋诗林律师认为，老汉阿道的行为确实构成故意杀人罪，但鉴于本案是亲人之间的犯罪，有其特殊的家庭和社会原因，且其行为具有一定的正当防卫性，阿道有自首情节，其已经70多岁，故请求法庭对其判处三至五年有期徒刑或者缓刑。

　　除了老汉阿道所在的社区居民、居委会联名上书为其求情，称阿道平时为人忠厚老实，是不得已才杀死不肖子之外，阿道的妻子、大儿子也基本都站在老汉阿道这一边求情。

　　广州中院经审理认为，阿道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其犯罪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是自首，可从轻或减轻处罚。

　　广州中院称，在本案中，阿树服刑出狱后和父母长期同住，吸食毒品多年，也没有工作和收入，其间曾被多次强制戒毒但后又复吸，为此经常向父母及亲友索要钱财购买毒品，不给就威胁、打骂父母，父亲阿道及家人深受其害。案发当日，阿树又向父亲索要金钱购买毒品，致使阿道感到无法解脱而杀害阿树。

　　法院认为，虽然死者阿树对本案负有一定的责任，但父亲阿道因此而采取极端手段杀害被害人来解决问题也触犯了法律规定，依法应当追究刑事责任。鉴于本案案发的特殊原因，阿道犯罪以后能自动投案有自首情节，确有悔改表现。阿道所在的街道居委会及社区群众也为其陈情要求轻判，加之阿道年事已高身体多病，法院决定对他减轻处罚并适用缓刑。故一审判决阿道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吴笋林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