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一)
作者: 九鹭非香
简介:
每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
大家都不吝啬于用最美的词句去夸赞它
而当它结束的时候……
冷嘲热讽已是留有余地
刀剑相向也并无不可……
说一千道一万,这五百年仙侣和离的直接原因是——
今天这盘菜我他妈必须放辣!!!
------------------------------------
之前有小可爱质疑我,认为我写不了婚后的情节,我觉得我不是,我可以,我打算开始写婚后了,就从离婚开始吧!
离婚系列,现言指路——《将将好》
(PS:更得太慢不建议追,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想不到就暂停更新的一篇文)
古言仙侠就是这篇了,这篇我……尽量更!!
别问我本如寄什么时候开,问就是不知道_(:з」∠)_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夏,谢玄青 ┃ 配角:渚莲,蒙蒙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自己结的姻缘,自己毁
立意:回到过去,找回当初爱上彼此的初衷
第1章 …第 1 章
这盘菜我一定要放辣!
我和谢濯在不周山上干了一架,打得那山又歪了三分后,西王母终于同意我与他和离了。
“我他妈实在受!不!了!了!”
当好友蒙蒙问我,我为什么和谢濯闹得这么难堪时,我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那盘菜我他妈就是一定要放辣!”
蒙蒙懵圈的看着我,紧锁眉头微张唇齿,状似痴呆,仿佛听傻了。
“啊?”她半天憋出两个字,“就这?”
“就这!?”我出离的愤怒着,“什么叫就这!?这五百年,只要在他谢濯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吃辣,我有吃过一口辣?他不喝酒,我能喝过一口酒?
这一天天的,府里的东西淡得不如去吃屎!五百年!我忍了五百年了!我就是想当着他的面吃口辣,这很过分吗!?”
蒙蒙一言难尽的看着我:“都成仙的人了,口腹之欲怎么还这么重……再有了,你要实在馋,你悄悄吃不就完了吗……”
我淡淡瞥了蒙蒙一眼:“他谢濯谢玄青是什么人你忘了?”
蒙蒙沉默了。
准确的说,这个叫姓谢名濯字玄青的男子,他不是人,他也不是仙,他是个妖。
传说中北荒海外的大妖。
他的原形,即便是成亲五百年后,我也没有摸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当年我要与他成亲时,昆仑墟上的诸位仙家都是肉眼可见的不同意。
人人见我都会问上一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这昆仑墟上,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很危险,他的妖力与神秘让西王母也有些忌惮。
但我现在知道了!
“他是个狱卒!是个梦魇!是个傀儡大师!”
“而我就是他的囚徒!他的傀儡!”我一肚子的愤怒与抱怨:“这些年,我哪怕趁他不在,悄悄喝了一口酒,隔了三五日等他回来,他从门外一过就能闻到!
那鼻子比哮天都灵!每次被他抓到,都少不了一通教训和数落。我也是堂堂一个上仙,我不要面子的吗?”
蒙蒙不敢吭声,巴巴的望着我。
“这光是吃的也就罢了,只要他在府里的日子,我寻常穿什么,去哪里,与谁见面,通通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成亲一、二百年我也都忍了,五百年了!还这样!这未来成千上万年的日子,我难道都要这么过吗!?”
蒙蒙应和:“那这确实不行……”
“最过分的是我去营中巡视时,他隔三差五的便来探班查岗,就上个月,我在营中练兵,就和那新兵过了几招,就几招!
被他看到了,结果那新兵的牙差点没被他打掉,还什么美其名曰帮我练兵……搞得我在营中,被老将嘲被新兵躲的,我这怎么工作?”
我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个控制狂!我必须得跟他和离!一定要离!”
我话音刚落,正吃着果子的蒙蒙忽然看着我身后,半张着嘴巴,任由手里的李子掉到了地上。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一看。
谢濯,我话题的主人公正站在我的身后,还是穿着他一成不变的一身黑衣,用那双凌冽又慑人的冷漠目光,刀一样扎向我。
“伏九夏。”他叫我,连名带姓的。
我撑住气场,回敬他以排山倒海的冷漠。
“嗯?”
“去月老殿。”他很慢的说着这两个字,“和离……”
求之不得!
我和他一路走到月老殿,谁也没多说一个字,月老躲得不见踪影,只派了个被吓得跟鹌鹑一样的小童子出来。
童子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把绿色的剪刀。
“这……这绿剪断姻缘,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二位上仙……要不要……再想想?”
我迈步到童子面前,抬手便拿起了绿色的剪刀。
我拿起剪刀的这一瞬间,系于我俩手腕上的红色姻缘线慢慢显露。
我回头看向谢濯,他也正望着我,漆黑的眼瞳平静无波,但又好似比平日里更暗了几分,在那眼瞳深处映着的我的影子似乎在微微颤动。
参天的相思树被风一吹,沙沙作响,我与他腕间的红线随风摇曳。
五百年前,也是在这儿,我和他刺破了自己的掌心,令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血脉相融,成姻缘之线,绕于彼此腕间,以示从此往生,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而如今……
我仰头看着谢濯,嘴唇动了动,到底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那盘菜,我就是要放辣。”
“放辣便不许吃。”他给的回应也很快。
我一抿嘴角,忍住这熟门熟路窜出来的心头火。
“你管不着我了。”
「咔嚓」一声,我用绿色的剪刀,不费吹灰之力,剪断了我们腕间的红线。
风一吹,绕在腕间五百年的红线,消散无形。
谢濯终于垂下眼眸,看向我的手腕。
他一张脸生得冷峻,唯独那眼上的睫毛,如羽如扇,此时被阳光一照,在他眼下投出一片三角形的阴影,竟趁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也烘得他的情绪有些许孤独与苍凉。
他当然该有点不开心。
成了亲五百年,我见得最多的便是他冷冷的对我说这不许那不行,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充满了控制欲,他对自己设计的规矩与条例总是无比在意。我如此干脆的剪了姻缘线,想来又是打破了他不少规划,惹了他不悦。
不过,一如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管不着我了,我也管不着他了。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的情绪与我无关,我更不用再受他的鸟气了。
我把绿剪刀放回童子的托盘,一拂衣摆,转身离开,不再看谢濯一眼。
我俩的府邸自会有人去收拾,谢濯离不离开昆仑与我无关,而我是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搬离我俩以前住的地方。在新家安置妥当之前,我寄宿在了蒙蒙的仙府上。
夜里我想跟蒙蒙一起睡,蒙蒙还有些怕:“不不不,你忘了,以前咱们一起出去玩,你跟我睡一个帐篷,被谢濯知道后,他好好说了我一通的,让我给你单独备个帐篷……我怕……”
看看!这谢濯!都给我的朋友们留下了什么阴影!一个女孩子!何至于!
“我都与他和离了,你怕什么?”我挺直腰杆,“睡!就一起睡!”
“哦……”她挠挠头,“忘了。”蒙蒙撑着头在我身边躺下,她好奇问我,“九夏,你和离了会不会不习惯啊?”
我撇嘴:“自在得不习惯?”
蒙蒙打了个哈欠:“五百年前,全昆仑的仙人都反对你们,你要死要活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和他在一起……我还以为,这一定就是别人说的命中注定了。没想到……这世间的姻缘,竟然是会变的……”
蒙蒙说完就睡着了。
我睁着眼,躺在床上,脑袋放着空,脑袋里全是她最后一句话,在盘旋。
这世间的姻缘,是会变的。
没有大是大非,没有血海深仇,只是因为一个在相遇时,彼此都没有看得见的小毛病,被时间发酵后,膨胀成一个无法忽略的巨大矛盾。
时光杀我,杀他,也杀这世间的一切。
区区姻缘又为何能幸免?
这一夜我用了不少时间才睡着,我不想去追究原因,但我没睡多久,很快又被一阵天摇地动晃醒了过来。
有妖气,很不妙。
我惊醒了……
旁边的蒙蒙也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蒙蒙是个养花种草的小仙,当然不能让她出去。我安慰她:“你睡,我去看看。”
话一出口我方觉有些熟悉,细细一回味,原来是以前谢濯经常对我说的话。
没时间多想什么,我推门出去,高耸入云的昆仑之巅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窟窿,明月星辰似乎都被那窟窿撕扯着,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吞噬。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正惊骇,头顶上,仙人御风而过,耳畔传来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惊惶呼喊:
“谢玄青动了盘古斧!快去阻止他!”
我当即一个惊呆。
盘古斧蕴含开天辟地之力,镇在昆仑之巅,令天下妖邪勿进,千万年来都守护着昆仑安宁。
谢濯他疯了吗?他一个妖怪动盘古斧作甚!?他不怕被盘古斧的力量震得七窍流血而亡吗?
我心头大急,挥袖御风,急速超越空中的仙人们,飞向昆仑巅。
离山巅还有数十里,我便远远看见了被一道屏障阻拦在外的一众仙人。
大家各种仙家法器祭出,术法打在屏障上,却都如打进了棉花里,通通都被吸收了。
这是谢濯的结界,以前我见过,他人越攻结界越强。
“别打了!”我喝止众人,他们转头看见我,一愣之后,劈头盖脸的责骂质问便都冲我扑了来。
什么谢玄青是不是疯了!什么谁让你与他和离?什么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成亲,等等等……
吵吵嚷嚷闹成一片,吼得我脑仁嗡嗡作响。
我来不及和众仙多解释,细细回忆过去,到底是将破解的办法想起来了几分。
我尝试着用谢濯教过我的方法去解,但我的手掌刚碰到结界,那结界便自动打开了一个口子。
我一愣,谢濯……这是让我进去?
旁边有仙家心急,想要钻进去,可他刚探了个腰进去,那结界便立即阖上,将他直接卡在了里面,进不得出不去。
我又碰了碰旁边的结界,旁边果不其然又打开一个口子。
我没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我刚踏进来,结界便立即在我身后阖上。
我抬眼望去,昆仑之巅一片乌漆嘛黑。
“谢濯!”我唤他的名字,黑暗中有个光点一闪而过,我立即寻迹而去,穿过一片黑雾,正是慌乱无序之际,忽然间我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墙上清风一过,谢濯黑衣黑袍坐在墙后地上,他手里像拿玩具一样拿着的,正是我昆仑至宝……盘古斧……
在我昆仑墟上,我所知道的,唯一能拿起盘古斧的仙,只有西王母……
我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谢濯力量强大,但我没想到他能强到这个地步……
我不由想到这些年间,我几次忍无可忍之下与他动手的场景……我以为是互殴,没想到……
是我僭越、唐突、得罪了……
我此时后知后觉,原来,我曾在死亡边缘那么自由的来回试探,反复横跳。
“你要干什么?”我忍住后怕的情绪,呵斥他,“你快放下盘古斧,你我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犯不着动它。”
这玩意儿轻轻一挥,可是能将昆仑墟劈成两半的!
“伏九夏。”他把玩着盘古斧,“你管不着我了。”他说着这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一如空中黑洞般,是吞噬一切的寂静。
他挥手一劈。
我一声惊呼。只见夜空之中宛如天门洞开,将昆仑之巅的石头纷纷吸食进去。
我与谢濯身上的衣袍头发,在风中散乱狂舞。
“谢濯!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去弥补我的过错。”他冷漠的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等我回来,我就可以杀你了。”
我震惊!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忽然觉得这五百年,我怕不是成了个假婚!这个谢濯你谁!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啊!
空中的裂缝吞噬一切的力量越来越大,谢濯的身体向空中黑色窟窿飘去,他手中还握着盘古斧。
盘古斧事关昆仑安危,我心想,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我和谢濯的恩怨而累昆仑丢失盘古斧。
我心一狠,一咬牙,直冲空中而去。
谢濯看着我,眼睛微微一眯,他一抬手,勾勾手指头,一阵强烈的风冲我袭来,裹挟这无数石块。我能感觉到,他不想杀我,他只是想拦住我。但我……
“杀不杀的以后再说,你现在先把盘古斧留下!”我压着一股怒气冒着无数乱石直冲他而去。
谢濯眉头一皱,似乎没想到我竟这般豁得出去。
待他再要抬手时,我已经扑到他的身前,探手去抢那盘古斧。
正在此时,我忽觉后背一凉。天上黑色窟窿里仿佛飘出了黑气将我缠住。
谢濯眉头紧皱:“放手……”
“盘古斧放回去!”
谢濯一声低喝,“放开!”他话音未落,我只觉眼前一黑,似乎是那黑气裹住了我的脑袋,狂风骤然从我耳边消失,我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漆黑寂静当中。
谢濯不见了,昆仑之巅也不见了。
“谢……”我刚开口,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侵袭而来,我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着,拉拽着,带着我向着黑暗的深渊不停下坠。
仿佛是要将我从这昆仑巅,带入十八层地狱……
作者有话说:
仙侠新坑——
这篇更新不会很稳定,但会尽量更的——
第2章 …第 2 章
艺高人胆大,敢想又敢干!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寒冽的空气冲入胸膛,让我霎时清醒了过来,我蓦然睁开眼。
极目而去,是朗月稀星的夜空,万里正无云,夜空中也正好有三两颗流星划过。
这一片静谧悠闲,衬得我方才的混乱与痛苦,就像一场梦。
肯定是梦的,我安慰自己,谢濯一个妖怪,怎么能碰到盘古斧呢,他又怎么会说想要杀我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咱们五百年了,和个离而已,哪犯得着喊打喊杀……
我心头的话音还没消,只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我旁边的黑衣人。
谢濯,我的前夫,身上带着寒气,眼眸暗藏杀机,他手中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一个破斧子。宛如昆仑外传说里那些恐怖的杀人魔。
我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当即弹坐而起,屁股蹭在地上连退三米,然后戒备的看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我半晌,微微垂头,半是呢喃的哼出一句:“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死了。”
什么意思?
是担忧我昏迷太久,还是遗憾我没死得很透?
我不敢问,这一朝和离后,谢濯的脾性让我着实看不太懂。
以前他虽性子冷了些,话少了些,规矩多了些,但我好歹是能感觉出他的情绪的,是开心是难过是不满,是要发脾气还是在闹别扭,我都能很轻易的察觉到。
而现在……
他似乎把他与外界本就不宽敞的沟通之门给彻底关上了,还扎上么门闩,钉死了门头,外面扣上了一千把锁的那种……
我看不透,也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就像……
才认识他那时一样……
他也没再与我多言,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我也带着疑虑跟着他站了起来。但就是行动的这一瞬间,我的脑袋忽然有些发晕,手脚酸软得仿佛没了筋骨,我一个没站稳,又坐了下去,谢濯看了我一眼,没管我。
以往我不管是自己修行摔了还是坐在地上玩,只要被谢濯看见了,他都会走到我身边,沉默不语的伸出手,等我自己乖乖的把手放到他掌心,被他拉起来后,他就会训我:“地上凉……”
如今,到底是和离了的夫妻了,也没什么好感伤抱怨的。
我撇撇嘴,任由自己在地上坐着。
“你这是带我来了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昆仑之巅。”他回答我。
我更疑惑了,我们不本来就在昆仑之巅吗?那个黑窟窿呢?他的结界呢?外面那些因为他动了盘古斧而要找他拼命的仙人呢?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对上我的目光,沉默良久,他最后还是给了我解释:“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是个昆仑的什么地界?
我正思索,脑袋忽然转了个弯,我反应过来了,“五百年前!?”
我震惊的看着他,随后目光僵硬的一寸一寸的往下挪,最后落到他掌中那个几乎报废了的斧头上。
我终于注意到了那斧头上的花纹,那正是昆仑墟上的仙人,从小要在学堂上学习记忆并画出来的花纹。属于镇山仙器盘古斧的纹路……
“你……你用盘古斧向天劈开的莫不是……”
他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弧度,是轻蔑,是不屑,更是讥讽:“对,是时间。”
我默了,也慌了。
我想我这五百年可能真的嫁给了寂寞,所以我才对我前夫的力量,一无所知。
谢濯他……
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你……你为什么能握住盘古斧?还能以妖之身使用仙器,还能劈开时空……还能带我一起回来……”
我越说声音越小,这一件件事,一层层累加,每个事情都比上个难上千倍百倍不止……
而谢濯他好像玩一样的,就做到了。
我脑袋被震得发懵,而谢濯却眉眼淡漠的将那盘古斧一转,盘古斧登时化作一道光华,钻入了他衣袖中。
看看多么轻而易举!
他也捡了个最无足轻重的问题回答我:“我没打算带你过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濯背过身,走到了昆仑山巅的边缘,他的脚下,就是千里云海,万丈悬崖。
“伏九夏。”他平静的唤我的名字,但言语中的坚定比我听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你的姻缘,你剪断了。而我的姻缘……”他微微侧过头,“我也要自己断。”
话音一落,他一步迈出,身体直接从昆仑之巅坠落。
“谢濯!”我撑着发软的身体,几乎连滚带爬的扑到悬崖边。
这小子难道是想不开要来五百年前跳崖吗!
可等我刚扑到悬崖边上,一声狂风呼啸而过,谢濯妖气裹挟着夜风自昆仑山巅下的云海中穿梭而过,他的身影在云海中划出一道清明界限,宛如天上的银河,美丽又疏离。
我想我刚才定是傻了,他一个能用盘古斧劈开时空回到五百年前的妖怪,还能被跳崖摔死……
而此时此刻,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光芒,我脑中回响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想明白了谢濯的目的——
他是来改变历史的。
他想阻止当年的我与当年的他相识相爱的。
他想把我和他的姻缘,从源头斩断。
他为了以后我们不和离,干脆回到以前,让我们不成婚……
“这妖怪……”我不由感慨,“思考问题的角度,还真刁钻得有点清新脱俗……”
真是艺高人胆大,敢想又敢干啊!
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捏着下巴咂摸了片刻……
“等等!”我回过神了,“不行!你倒是把盘古斧还回去啊!”
谢濯把五百年后的盘古斧带到了现在。也就是说,在五百年后的时空里,昆仑山巅失去了盘古斧。
没有盘古斧的庇佑,昆仑墟的结界便再难支撑,从此昆仑墟外的妖邪瘴气将无孔不入,侵蚀这难得清静的世外桃园。
无数像蒙蒙这样在昆仑养花种草的小仙,将极难生存。
谢濯爱断姻缘我可以随他去断,因为这是我俩的事,他如何处理都行。但我俩的事,再怎么折腾,也不能影响他人生活。
这是我的底线。
“谢濯!”我冲着一片苍茫的云海大喊,自然喊不回来他。
我看着他的踪影即将消失在茫茫天地中,心头一急,也不管手脚还酸软得不成模样,直接掐了个御风仙诀便要去追。
可我这刚学着他一步迈出悬崖,我这身体却像块石头入水一样,直接「咚咚咚」的撞破云层,往悬崖下坠落而去。
妈的!同样是被时空撕过的身体,凭什么他谢濯一来就能适应良好,而我却变得四肢不勤宛如残疾!?
我转头一看最后一层云层破开,下面便是昆仑常年积雪的山地,山上乱石嶙峋,有的石头被风雪洗刷得宛如石刃。
这扎扎实实的摔下去,哪怕我这上仙之体怕是也得断好几根骨头。
我稳住心神,咬破手指,想借血脉之力,尝试能不能施术成功,但我坠落的速度太快,哪还有距离让我掐诀。
下面雪地白茫茫的光近在咫尺,眼看着我要来个硬碰硬,忽然间,斜里一道风,如丝如带,霎时将我包裹起来,不过在空中转了两圈,我便被稳稳的放到了雪地上。
我喘了两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黑衣的谢濯正浮在空中,头上的云海挡住了月光,显得他的神情有些阴鸷。仿佛救我是一件他极其不愿的事情。
但他还是救了。
这看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之前还说要杀我呢,呵,男人,口是心非。
好歹五百年的夫妻呢!这是说杀就能杀,说不管就能不管的?感情没了恩义在。
谢濯这一救,让我找回了一点底。
他还没疯……
“谢濯,我们聊聊。”我现在身体不好,走不动,索性在雪地上盘腿一坐,“你先下来。”
他落了下来,站在我面前,但脸色比之前更冷漠了。
“你如果想死……”他冷淡的开口,“就别让自己流血。”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我都要死了,我还能控制自己流不流血吗?
我猜,这妖怪一定是在给自己找补呢。毕竟,他前一刻才那么决绝的说要斩断我们的姻缘,还那么潇洒的离去,这后一刻扭头就回来救我了,换做谁,都会有点挂不住脸。
我选择性的将他这话抛在脑后,决定开启自己的话题。
“我知道,和离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突然,也……不太愉快。我们这段姻缘,没有结个好果,我也很遗憾……
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私动盘古斧,致昆仑诸仙的安危于不顾啊,咱们还是先带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盘古斧坏了一点没关系,西王母能修补仙器……”
“你现在。”他打断我,“凭什么求我?”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丈夫能这么熟练的用一句话,踩爆到妻子的雷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打不过打不过,好好聊好好聊!
但哪怕这么警告自己,我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我没有在求你!”
我揉了揉额头,按下蹦出来的青筋,尽量让语气显得心平气和,“我在跟你讲道理。感情破裂,和离是你我的事……”
谢濯理都懒得理我,径直转身就走。
“谢濯!”
谁能叫醒装睡的人,谁又能唤不回装聋的人,看出他打定主意不理我,我心头一阵阵窝火,但形势比人强,只得大声喊住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毁了你我的姻缘才会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来这里之前,谢濯曾说过,等他回去,他会杀我。
杀不杀的以后再说,但他说了等他回去。也就是说,他本就打算回到五百年后,只要他办完这边的事。
“我帮你!”
我三个字一出口,谢濯脚步果然一顿。
他侧头,看向我。
我撑着自己还很酸软的腿,扶着一旁的石头站了起来。适时,夜空云海破开,月色洒在我与他之间,白茫茫一片,白光映入他漆黑的眼瞳,更让他添了几分寒气。
为了留住他,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再次高声道:“左右没结什么果,你我的姻缘,我帮你一起断!”
昆仑的风从他身后吹起,擦过他的身旁,卷到我的耳畔,带着雪粒,将我的脸颊打得有些针扎一样的刺痛。
我忍着痛,继续说:“断完了,你我早日回去,还了盘古斧。”
他看着我,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丝毫没有其余的动作。
在我以为他是不是被寒冷冻僵了的时候,我听到他微微启唇,用粗粝沙哑的声音说着。
“好……”
“伏九夏,你很好。”
作者有话说:更新审核的时间太长了_(:з」∠)_;
11号晚上更的,但等大家看到,估计得要12号了。
叹息,且看且珍惜呀朋友们!
第3章 …第 3 章
干就完了。
知道我要帮他后,谢濯没再自己飞走。但他也不帮我,连扶一下都不愿意,任由我撑着酸软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
我俩一路沉默的走到了昆仑之巅下面的雪竹林。
哪怕他不回头,我也从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了……他正摆着个臭脸。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思索了一路,感到十分的不解。
我刚刚说错什么话了?
那姻缘不是他说要断的吗,怎么我说了帮他,他倒还像来了点脾气一样。
“你在气什么?”都是曾经老夫老妻过的人了,我想不通就不惯着他,张口就问,“你拿了盘古斧,搞出这么大动静,这五百年后的昆仑不知道都乱成什么样了,但你说你要断了姻缘再回去,好好好……那就断,我好心帮你解决这个事,我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吧,你还不高兴……”
他走着,我说着,就如同我们过去无数次老夫老妻的日常,一个叨叨不停一个安静如鸡,但今天谢濯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我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我抬头看他,他还没回头。
他今天面对我的叨叨,似乎不太愿意做一只安静的鸡。
我后退了两步,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思及他高出我太多的实力,我看到他这沉郁的背影,还是有点怕的。
我硬着头皮坚持着把刚才的话补完:“谁愿意帮我做这事,我都能偷着乐……”
他侧过头来,眼神带着一股杀气,在看向我的瞬间,气势震荡开来,令四周雪竹林一颤,雪竹坚韧,没有断,但覆在雪竹之上的皑皑白雪却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
他怎么这么大的气……
我与他对视片刻,又退了两步:“我说得不对?”
他还是没说话。
我习惯了他的沉默,开始猜测他沉默的意思:“还是……你是觉得这事儿就得你自己来?不想让我插手?”
猜到此处,我回味过来了,“哦,你就是觉得那姻缘线是我剪断的,你心里不平衡呗,行吧行吧,说实话,在我这里,你爱怎么都行,我没有想和你抢,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我就希望你搞快一点。盘古斧……”
早点还回去……
我话还没说完,谢濯忽然两步迈上前来,他动作过于凶猛,以至于他在我面前抬手的时候,我一时以为他是要动手打我!
我根本躲不开他的动作,只见他过于修长的手指停在我的脸颊边,我想,以他能握住盘古斧劈开时空的力量来说,他是可以轻易的捏碎我头骨的……
而就在我猝不及防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我的脸颊。
就是那种……用弯曲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我脸颊上的肉的那种……捏脸颊……
我沉默的看着他。
他回以我阴狠又充满杀气的目光。
但……这位前夫,你认真的吗……
我以为你要捏碎我头盖骨,你却用捏脸蛋肉这种招数来羞辱我?
他捏了我半天,甚至都没捏红我的脸颊,但他的神情,分明是动了杀心的神情。
我有点犹豫了,我觉得我之前的判断可能不对,谢濯他……
可能真的疯了!!
要不然怎会自相矛盾到这种地步!?
不过细细一想,这五百年间,谢濯他确实没有对我动过手,甚至连我偶尔几次忍无可忍与他动手时,他从来都是躲着我的招数走。
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摸不清他是什么妖怪,也不知道他也会有那么这么厉害的时候……
“伏九夏。”他唤我,还是连名带姓,一字一句的,“这姻缘,对你来说,如此轻贱?”
我一愣……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濯他……
他原来是在伤心吗?
因为我毫不犹豫的对他说,我可以帮他断掉我们过去的缘分,显得没有丝毫珍惜在意,所以他感到了……伤心?
“但是……”我任由他捏着我的脸颊,用相对平静的语气回答他,“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和离过了吗?”
我和他打架……好,是我追着他打但并没打着他这件事发生后。
我当即就对他提出了和离,我还带着他一起去找了西王母。
因为西王母是昆仑的至尊神,当年是她同意我与谢濯在昆仑成亲,所以按照昆仑的规矩,也要西王母点头了我才能与他和离。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日在大殿上,我和谢濯以及众仙都在,西王母听着不周山又被打偏三分的禀告时,揉着蹦跳的青筋问谢濯:“你怎么想?”
谢濯看了西王母一眼,又转头看我。
我那时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搭理他,一揣手,一扭头,眼神也懒得给他。
半晌后只听谢濯说了一个字:“好……”
殿上一片哗然。
谢濯这个妖怪,惜字如金,在外人面前,要么是“嗯。”要么是「不」,要么是「好」。
这些字解决了他与大部分人的沟通,外人很难从他嘴里听到别的什么词来。以至于在昆仑生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仙人都还以为谢濯是个哑巴。
也就对着我,他能多说几句,但也都是什么「这不行,那不好,不能做,别出去」这些命令式的否定短句……
要说他说话最多的,可能也就是和我和离的这一天了……
那时在殿上,有仙人惊讶于谢濯说话了,而更多的还是惊讶于我俩和离了。
我和谢濯,开始的时候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的。
那时候,昆仑从没有哪个仙人会与妖怪成亲。所有人都在反对我,但我和谢濯还是坚定的牵了手,许是因为我们过于坚定而让很多仙人开始反思自己,慢慢的,有了不少支持我和谢濯的仙人。
后来不久,西王母就为我们开了特例。
从此,昆仑的仙人便能随自己的意愿,自由嫁娶,无论对方是何方仙妖精怪,只要昆仑诸仙的另一半愿意融入昆仑,与诸仙为善,皆可入我昆仑。
在很多小姑娘的眼睛里,我和谢濯常常被她们形容成是「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爱情!」的爱情。
而现在,这他妈的神仙爱情,破他妈的碎了。
因为我当他妈的个上仙,真不他妈的想忍受这完全被掌控的生活了。
也是从谢濯大殿应「好」的那天开始,我与谢濯就开始准备和离的事,一步一步,按照昆仑的规矩,按部就班的来。这前前后后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谢濯对和离这件事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和离的这天,还是谢濯主动来蒙蒙府上,叫我去月老殿前相思树下和离的。
我一直以为,谢濯对和离这件事,哪怕觉得突然,哪怕觉得不满,他也该过渡好了。
怎的在剪掉姻缘绳的这天晚上,他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什么动盘古斧,劈时空,回来逆天改命……这一件件的,做得让人叹为观止。
我叹息:“我们的姻缘,我从没觉得轻贱。谢濯。”
我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当初,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眼中的杀气渐渐消散,也放下了捏住我脸颊的手。
我继续说着:“只是走到现在,好聚好散,是我能求到的最好的善果。”
我把心里话告诉谢濯,“所以你想把我们的姻缘从源头上截断,如果这是你的真心实愿,我当然愿意帮你。因为哪怕到现在,谢濯,我也不恨你的。”
他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冷漠缥缈了起来。
他沉默半晌后,回了我三个字:“可我恨……”
“呃……”我默了,有点慌,“你也不至于恨我吧……你要说什么不喜欢可以,无法忍受我什么小毛病我也理解,但这些生活琐事,能谈得上恨吗?”
我心里嘀咕,偷偷吃辣偷偷喝酒竟然让他无法忍受到这种地步吗?
那这样我俩更该早点分开啊!这万一他哪天也受不了了,真的在我睡觉的时候捏碎我的头盖骨我该怎么办?
“我这五百年里,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恨我?”
我忍住慌乱问他。
谢濯却没再回答我,他一挥手,袖间风刃如刀,一阵霹雳啪的声音之后,四周的雪竹被斩断了不少,他一拂衣袖,断掉的雪竹在长风的包裹下,在空中转了两圈,不过片刻,一座雪竹搭建的小屋就在这竹林间建好。
谢濯不再看我,他转身向竹林小屋走去:“你若要帮我,那便来。”
他留下这句话,黑袍身影在走向小屋的时候,旁边的碎竹跟着他的脚步在小屋周围搭建起了一个围栏小院,小院竹门在他走进去后敞开着,「吱呀吱呀」的摇晃声,让那院门像一张怪物的嘴。
配着谢濯刚才的那句话,让我感觉,走进他的这个竹林小屋,就仿佛走进了他的什么圈套里面。
但……
为了盘古斧,为了五百年后的昆仑!
我心一横,来就来!
谢濯你再恨我,你之前不依旧还救了我吗!你连打都没打过我,你还舍得真玩折我这条命?
能保住命我还怕你什么?
干就完了……
我迈步,直接踏入了谢濯在这五百年前,昆仑之巅下,最人迹罕至的雪竹林里搭建的小屋中。
我希望在未来的几天里,我和谢濯配合着,成功的毁掉我们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手的……
姻缘
第4章 …第 4 章
你他妈是真的想杀我?
“首先,有个问题。”
竹屋内,所有的家具都是用雪竹做成的。我和谢濯在竹桌前相对而坐。
隔着桌上雪竹油灯跳跃的火光映在我俩脸上。我严肃的问他:“现在,到底是五百年前的什么时候?”
“五月十八。”谢濯答得冷漠。
我在心里掐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
我和谢濯五是在五百年前的二月十二相遇的。今天五月十八,就是我们相遇后的第三个月,这个时候的谢濯应该在……
“那时候你似乎是……”我猛地转头看向外面已经又开始下起雪的雪竹林,我回忆起来了,“你不就在这片竹林里的某个地方养伤吗!”
谢濯不置可否,用雪竹做的杯子饮了一口白雪融化的水。
我看着谢濯在火光中与五百年前几乎没有变化的脸,那些被日常琐碎封存的过去记忆慢慢开启。
我和谢濯的初遇在昆仑墟的二月中。
这个月份,昆仑外的地界有的已经开始回暖,但昆仑还是被大雪包裹着。
这片雪竹林更是深处昆仑腹地,荒凉孤僻,灵力稀薄,寻常时间,修炼的昆仑诸仙几乎都不会往这里跑。而我却偏爱这里的寂静还有……雪竹林的雪笋。
二月正是雪笋萌发之时,只要刨开雪地,挖出像玉一样白的笋芽,回去拿在滚烫的水里轻轻一焯,待笋凉掉,再配上蒙蒙自己种的香料和辣椒,凉拌一下,那滋味……脆嫩鲜辣,好吃得能把舌头都吞进肚里……
我每年都来寻笋,没想到那一年,却在这雪竹林里,寻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谢濯。
那时我还没有历飞升上仙的天劫,不过是个仙法倒高不高的寻常仙人,而谢濯这个妖怪。
虽然那时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我转身要跑,谢濯却径直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当时慌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吐出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掏出了袖中仙剑,转身就要跟谢濯拼个你死我活。
但我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见一道银光从我的耳畔擦过,直接擦过谢濯的脸颊,钉在了他倚靠着的雪竹上,随后将雪竹穿透,直接钻入雪地里,不知道没入多深,但那一片的白雪,却在瞬间都被融化了。
若非他拉我,我可能就被这道银光穿胸而过了……
他……这个妖怪救了我?我意识到这件事,便在那电光火石间,将手中仙器又收回了袖中。
这些动作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后,我已经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了。我一头撞进谢濯的怀里。
他的怀抱湿润,血腥,充满危险又满带诱惑。
我在他怀里愣住,我是个土生土长在昆仑的女仙,我从来没有这样待在一个男子的怀里过……
谢濯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风雪呼啸,我等了半晌,终于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我仰头一看,谢濯已经偏头昏迷了过去。
我从他怀里站起身来,身上的仙袍已经染了他的血,脏的没眼看。
我打量着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个杀招袭来的方向,我那时心想,这个来历不明的妖怪被打成这样,对方甚至不惜跟到昆仑来也要给他一击,他定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我或许不该多管这个闲事,我只要将昏迷的他扛起来,交给西王母,让上仙们去审他就好了。
但我看着他的手还有我手腕上残留着他拉拽我的痕迹,我犹豫半天,到底是将他给扛起来了。
但却没有送去给西王母,而是把他带到了我为了挖笋,而在雪竹林里面刨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简陋,但升起火来之后,总好过他在外面挨冻。
我照顾着他,本来打算等他醒来之后,就送他离开昆仑,毕竟仙人的地方,哪能允许一个妖怪一直在这里住着。
但谢濯一睡就睡了半个月,等他醒来,已经快到三月份了,但我还是没办法把他送走。因为……他腿废了,还一副用不出功法的模样。
没办法,我又照顾了他两个多月,这前前后后三个月的时间里,谢濯都待在这雪竹林里的山洞里!
难怪他下了昆仑,头也不回的就往这里走,原来不是为了陪暂时御不了风的我,而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啊!
“山洞的位置,太久没去我有些记不得了,你还记得吗?”我问谢濯。
谢濯不徐不疾的又喝了口水。
我看着着急:“你要是记得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行动起来了。”
他抬眼看我,我摸了摸下巴,已经琢磨出了一个主意:“这样,我记得你在雪竹林里养伤的这段时间,我是每天都会来看你的。离我们相遇已经三个月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这个时候已经淡淡的有点喜欢你了,你怎么想的我搞不太明白,但我搞得明白我自己。明天就由我去吧!”
谢濯抱着手,一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屁话的轻蔑表情。
我不与他计较他的不尊重,直接就事论事:“我相信我以前是个务实的人,我明天直接去找我自己……”
谢濯听到这几个字,神色微妙的微微一挑眉。
我领悟不了他这微表情的意思,于是接着安排:“然后我直接表明身份,告诉她你我这段姻缘的结果,让她以后不再与当年的你接触。这样,若能斩断你我姻缘,岂不方便快捷,省事简单!”
谢濯盯着我,沉默半晌,最后说了个:“好。”他看着我,“你去……”
我去就我去。
定了安排,我懒得再与谢濯多言,直接去了谢濯给我准备的一个小房间。
他人还不算差,没有在这上面虐待我。
睡觉前,我看着窗外的雪竹林夜色,美滋滋的想着,我可真是有个聪明的脑袋瓜。这么轻易的就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兴冲冲的就起床了,补了一晚的觉,我这被时空撕裂过的身体终于没有那么虚了,虽然还是用不了什么术法,但走路跑跳好歹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让谢濯给我画了个当年我山洞在的大概位置,然后踌躇志满的出发了。
我想,我还能不懂我自己?我还能说服不了我自己?
我一定……
我……
我还没走到山洞的位置,我就捂着心口回来了。
痛,真他妈的痛,我越靠近谢濯所在的那个山洞,我的心口就越发的痛。
这个痛与昨天被时空撕裂的痛还有些不同,我会心跳加快,面色发白,手脚无力,越是向前越是发虚,就好像……我快要消失一样。
出师未捷,我直接退回雪竹林的小屋,灌了好几杯温水,我才缓了下来。
我面色青白的看着谢濯:“为什么我会这样?”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间里,吐出了四个字:“王不见王。”
“说人话……”
“一个时空,一个地方,不会有两个你。”
我愣住,呆呆的看着谢濯:“有了会怎样?”
“会消失。”
“谁会消失?”
“弱的那个。”
我看了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明白了,我这被时空撕过的身体,连术法都施不出来,那我当然没有我活蹦乱跳的当年强,所以如果我和当年的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我会消失。
我拍着胸口:“还好我感觉到了不对,退回来的早……”
我安慰自己,“那等等,等我适应了这边的时空后再去说服当年的我吧……”
我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现在的身体,比较弱,我不能见以前的我,否则我会消失。
但我也能感到我的身体确实在慢慢在适应这里,总有一天,我会适应到和之前一样。
我会变成上仙,而当年的我则会变得比我弱,如果我见到当年的我,则当年的我就会消失……
但是!
当年的我消失了,又哪来现在的我!
我反应过来了,不管是我消失还是当年的我消失,这都是一条死路!
我震惊的看向谢濯。
“你竟然不拦我?”我错愕,“你就这样让我去了?”我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在第一时间的震惊诧异压下去之后,我心头「蹭」的就蹿出来了那传说中的老夫老妻之妻子的暴怒之火。
我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手探过桌子一把揪住谢濯的衣襟,将他直接往前一拉。
他胸膛怼在竹桌上,撞得竹桌哐啷作响。
我质问他:“你他妈是真的想杀我?”
而谢濯却十分平静,他回以我老夫老妻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丈夫死寂注视。
他甚至,还拉扯了一下嘴角。慢慢的吐着他想吐的字:
“你要帮,便帮。你要去,就去。”
言下之意——
你……爱死不死。
我看着他这张脸,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谢濯,你也真是好样的!
作者有话说:
没错没错你没感觉错,这就是《师父系列》里面第二个师父短片里面的一个梗,但做了延伸和变形——
和离夫妇作死之路下章正式开启——
第5章 …第 5 章
在谢濯眼里,从来看不见其他人
我揪着谢濯的衣襟,气得想把他的头锤烂。
但我忍住了。
因谢濯现在虽然变得比之前讨厌千万倍,但他的功法也变得比之前厉害了千万倍呀!
我打得过吗?我心里没点数吗?
我在心中多反问了自己几遍,然后放开了揪住谢濯衣襟的手,甚至还帮他拍了拍被我拉皱的衣襟。
我卧薪尝胆的坐下来,忍辱负重的深呼吸,然后稳住情绪,重新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微笑着看他,相信他也一定能感受到我这僵硬假笑下的滔天不满。
他倒是没有对我揪他衣襟这件事再说什么,只坐直了身子,慢慢悠悠的喝了口雪竹叶子泡的水,然后吐了一个字出来:
“打……”
我惊呆了,反应了一会儿,又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敢打我!?”
不管谢濯对我态度怎么样,但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以至于我听到他这句话时,表现得有点过于震惊和愤怒了,活像他已经打了我一样……
他盯着我,没说话。
我气呼呼的盯了他半天,然后又想通了。
也是,现在的我又不能和过去的我见面,他同样也见不了过去的自己,那就只能互相去见对方了。
怎么让已经有了感情基础的两个人迅速讨厌对方呢?那就只有其中一方做了一件让对方绝对无法原谅的事。
打人,是一件快速便捷不用投入太多成本就能得罪对方的事情。
而我……我不仅打不过现在的谢濯,我还打不过五百年前的谢濯,哪怕他现在正在养伤。
再有,谢濯打我比我打谢濯的效果要好很多。
谢濯性格阴晴不定,搞不好他挨了我的打还高兴呢。
而我,我脾气一点就炸,是昆仑诸仙里面出了名的暴躁。
谢濯要是敢打我,还是在我照顾他两三个月后,平白无故暴打我一顿,那我一定会被气死,绝对不会再爱谢濯了。
这姻缘不就「啪叽」就被打断了吗!
所以,让谢濯去打过去的我,仔细一想,真是个简单粗暴又过于有效的法子。
我盯着谢濯,他也盯着我,我在这一番自我说服中渐渐平静,变得理智。
然后我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再次坐了下来。
虽然我依旧心有愤愤,觉得谢濯不是个东西,竟然想出这种损招,但我还是觉得,早日回到五百年后,还回盘古斧是大。
过去的我,委屈就委屈这么一次吧。我替我原谅谢濯了!
“行,你去打吧。”我开了口。
谢濯眉梢一挑。似乎万没想到我就这么答应了。
“你动作搞快一点,最好马上就去把我揍一顿,我们早点回去。”我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谢濯默了片刻,低头吹了吹杯中雪竹叶,淡漠道:“你倒是大方。”
我斜睨谢濯,冷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开金贵的口吐出珍惜的字来揶揄我了?我为什么大方你心里不清楚,要不是为了我昆仑墟,我才不愿意挨你的打,受这委屈呢。你赶紧的……”
“我不会打你。”他吐出了五个字,漆黑的眼瞳也定定的落在我身上。
因为他的语气和眼神太过坚定,让我片刻的愣神。
我接不住他的目光,只有侧过头,看向别的地方。
然后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我与谢濯和离了。
清走心头情绪后,我回头,面对他,用我往常的态度,平常的语气,问他:“那你要打谁?”
“蒙蒙。”
蒙……
“蒙蒙做错了什么!?”我替蒙蒙叫屈,“她要在这儿能被你吓死。这五百年前的她都还是个小朋友,你打她做什么?良心不会痛?”
“还有,吴澄。”
吴澄是我五百年前在昆仑守备营中最亲近的副手。
“你……”我刚要开口,谢濯又继续报着名字——
“欢欢、李姝、顾承志。”
全是与我走得亲近的朋友们。
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以及,西王母。”
我「唰」的就将仙剑祭了出来,直接将谢濯手中的竹杯子从上往下刺破,钉在了他面前的竹桌上。
雪竹泡的水从杯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嗒嗒」作响,我面无表情的盯着谢濯:“你敢……”
他亦是不退不避的看向我:“我敢……”
“谢濯,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和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其他人。”
“在我这里,从来看不见其他人。”
是的,在谢濯眼里,从来看不见其他人。
这也是五百年里,我和谢濯吵架的最根本的原因之一。他从没将昆仑的其他诸仙放在眼里,所以他为了斩断我们的姻缘可以不顾五百年后的昆仑,也可以直接对我的朋友们,甚至是西王母动手。
“谢濯,我若是没来这里,我看不见,那我确实没法阻止你。但现在,我在这里,你要动他们,我绝不让你得逞。哪怕你挥的是盘古斧,我这把舒何剑也要挡在你面前。”
他看了我半晌:“拿命挡?”
“拿命挡。”
他垂下眼眸。
“好。”他短暂的思索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果断的就妥协了。他说:
“我不去……”
我愣了愣,因为他这干脆利落的妥协,倒显得我这拿剑插桌子这事儿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倒是意料之外的,在乎我这条命……但之前他那些举动和言词,可又明明一副想杀了我的模样……
搞不懂这个谢濯。
我收了仙剑,退回来坐下。
竹桌上却已经一片狼藉。
谢濯没再抬手去拿那个竹杯,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在这种吵架吵一半,竟然被平息掉的气氛中怎么继续下去。
可这事情还得解决呀,拖一天五百年后的昆仑便乱一天。
“要不……”顶着尴尬开口,“你还是去打我?”
谢濯抬了眼眸:“不行……”
这个时候他倒是很坚持了!
“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别整天打打杀杀了,用点脑子!”我捏着下巴转动脑子:
“不就是让过去的我对你失望透顶到不想再见你吗?那你就说一些伤人的话,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啊?
什么你太丑了别脏了我的眼睛啊,什么我不喜欢你喜欢别人啊之类的,反正我当年也还是很纯情的一个小姑娘,我应当受不了这些委屈的,你就这么……”
「干」这个字还没说出来。
我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熟悉的身体无力的感觉突然袭来。
“咦,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间屋子啊?”外面传来了无比陌生又令我熟悉的声音,那是……
我的声音……
我猛地看向雪竹林外:“糟了糟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惨白惨白的嘴里咕咕唧唧的呢喃着不在这个情况的人里绝对听不懂的话,而我还没说两句,身体忽然就脱力的往地上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濯一把就抱住了我。
但又很快换了姿势,把我从抱变成了提,直接一抬手把我丢到了我的房间里。
我房间的门「哐」的甩上。
谢濯的结界在外面将我包裹起来。
一时间,我感觉这时空撕扯我的力量都小了不少,刚缓过劲来,我就拿了一面镜子,探出窗户外,我通过镜子反射过来的画面,打量着外面。
谢濯的院子搭在雪竹林里,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
我看着当年的我拎着个竹篓子,左顾右盼的就走到了前院里,那篓子里还装了几根新挖出来的雪竹笋。找吃的能找到这么偏的地儿,是我没错了。
“这屋子搭的倒是不错,改天也可以给玄青搭一个。”
玄青……
我默了默,原来当年我还不是连名带姓的叫他谢濯啊……
那个「我」还在打量院子,谢濯就直接走了出去。
直接得让我有点意想不到。
他脸上连个面具都没带一个的!现在的那个「玄青」还在养伤的!
你这样走出去不怕被识破身份吗!那你之后要怎么假扮以前的你去欺骗以前的我啊!
我看得着急。
当年的我也明显愣住了,她看看面前的谢濯,又往自己身后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那边应该就是谢玄青现在养伤的地方。
我看着「我」面露呆滞,听她声音困惑的问:“谢玄青?你,你刚才不是还在……哎?你的腿……你腿好了啊!”
我看着镜子里照到的「我」开心得围着谢濯转圈圈,目光一寸也不离开他的腿,甚至还上去摸了两把,“你腿好了?术法也找回来了?”
她接受了,没有觉得丝毫不对。
我沉默……
原来当年我对顶着谢濯这张脸的人这么信任的吗……
“你刚才还装病呢,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当年的我拍了谢濯的肩膀一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谢濯看着「我」,嘴角动了动,他憋着气,憋了半天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你算什么东西?”
我:“……”
当年的我:“……”
谢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又开口了:“你太……丑。别脏了,我的眼睛。”
当年的我,彻底懵了,像做梦一样,也像见了鬼一样。
说真的,我觉得谢濯你这么现学现用,真是大可不必!刚才那几句我也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你要不再思考思考,也不用现在就全部用完?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实在太累了,没办法更新,今天补上……晚上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再更一章的——
第6章 …第 6 章
看来,我当年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镜子里的「我」呆滞的看了谢濯很久,然后一瞪眼,一瘪嘴,脸颊的肉气得直接嘟气,“我”跳起来就戳了谢濯的眼睛一下。
谢濯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也是有些呆滞的,在这样毫无章法的攻击下,竟然也没有躲避,直接被「我」戳到了眼睛。疼痛让他捂住了眼睛低下头。
“我。”对着谢濯就是一阵喷:“谁丑了!谁丑了?谁教你这么跟姑娘说话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跳起来抡着拳头对谢濯一顿锤,这心担忧的提了起来,一直不停的默念着,别打了别打了,他超凶,功法比你强千万倍,再打你会死的,你死了我也死了,都没了……
“我。”锤了几拳,骂骂咧咧的住了手:“谢玄青,你伤好了怎么说这么讨厌的话?你是腿上的伤坏到脑子里了吗?”说罢,“我”便探手去摸谢濯的脑门,“让我给你看看,你的腿我给你照顾好了,这脑子我也得给你修补修补……”
镜子里,当年的我那手就这样捧住了谢濯的脸,作势便要去贴谢濯的脑门。
我看着「我」的动作,愣住。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和谢濯「打架」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和谢濯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了。
最初的爱在五百年的琐碎当中被磨得黯然无光,我再难有去拥抱谢濯的心思。
谢濯也明显愣了神。
他任由自己的脸颊被「我」捧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猛地往后一退。
他站直了身体,带着疏离。
而「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终于有了点认真的表情了:“谢玄青你这是怎么?刚才都好好的,你在作什么妖呢?惊喜不是你这样给的。”
谢濯沉默的盯着「我」,随即又微微侧过头来。
我在镜子里看见,谢濯转过头来的方向,竟然看向了我这边!
未免被当年的自己发现,我立即撤下了举起来的镜子。将镜子抱在怀里时,我听到了谢濯低沉的嗓音,平静的诉说着一句话:
“我不喜欢你。”
按照我刚才教的那些,他是该说这句了。
但当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我心中又泛起了别样意味。
谢濯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似乎又是对我说的。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这句话,又一定是对我说的。
我在听到这句话时的情绪,与谢濯这句话说出来的背景一样复杂。
外面的「我」没有声音了。
隔了半天,她才说:“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今天太讨厌了,不想和你说话,我走了。”
外面传来我离开的脚步,脚步渐行渐远,连我也以为「我」就这样离开了。
我正准备从窗户边站起身来,但又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我再次在窗边蹲下,过去好奇的过,冒险将把镜子又探了出去。
镜子里照出外面的。
「我」的身影由远及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站到谢濯面前。
谢濯沉默的看着「我」……
“我。”快速的对谢濯说着:“我刚说的不是真的,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也不用刻意说出来,因为……我会难过。”
谢濯眸光微动。
“我。”拉住谢濯的手,将手里的竹篓子放到谢濯手里:“我觉得你今天肯定是有点心情不好才会这么聊天,我把这刚挖出来的笋全送你吧,拌辣椒很好吃,跟我之前给你吃的那些有点老的竹子不太一样,希望你吃完了这个能心情好点!”
“我。”一股脑的说着:“你现在身体好了,也有小屋子了,你就自己做着吃,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实在有点被你刚才说的话伤到了,我要回去调整一下。
希望等明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你能不要再问我算什么东西,也会说我不丑,最好还能说句喜欢我。”说完,“我。”利落的挥了挥手,“走了……”
谢濯愣住,我也愣住。
但我比谢濯更快的反应过来。
我抄起手里的铜镜,对着「我」离开的方向就扔了出去。
铜镜直接砸在当年的「我」的头上。谢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躲在屋里高声道:“快把我抬出去。摆个造型,让我以为我刚做了场梦。要不然今天这出事,明天没法交代了。”
谢濯在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了一阵风声。
当我身体慢慢感觉到轻松的时候,我知道,谢濯已经将当年的我送出了院子去了。
我从窗户里探起头来,看到清净的小院,以及谢濯在小院外新布的一层结界,我松了口气,开始指责谢濯:“太不小心了,之前怎么没设结界呢?万一当年的我直勾勾的冲咱们这屋走来,直接与我来个面对面,那我岂不是凉了。”
我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却见谢濯手里还拿着方才「我」留下的雪笋。
他半晌没说话,只看着那一篓子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终于,他抬头看我了:“你以前很爱吃这个。”
“是啊……”
“后来为什么不吃了。”
“雪笋不放辣,吃个寂寞吗?”
谢濯又半天不说话,似乎是想到了我们和离的直接原因。
我从窗户翻出去,看了看谢濯手里的雪笋,里面全是笋芽尖尖,多年未尝美味的我,想到那个鲜辣脆爽的口感,已经有点流口水了。我咽了咽唾沫,又转头去看谢濯将「我」送走的方向。
我相信,以当年的我的脾性,醒来之后,只要在雪竹林里再找不到这个小院,“我”就一定会当刚才那一切是个梦。
搞不好还会骂骂咧咧的去找这个时空的谢玄青,大大诉苦一通,扼腕自己丢了一篓子上好的笋。
“我也失策了,没想到当年那么一个小姑娘的我,被你说了这么过分的话,还不死心,竟然还能给你这么好的笋。”
我呢喃,“看来,我当年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了?”谢濯转头看我。
我一默,大脑在瞬间的短暂空白后,迅速闪过了无数这五百年间的画面,有小小的失望,有大大的绝望,有各种生活的琐碎,也有我不愿再回忆的瞬间。而这些瞬间,都无法汇成言语说出。
从最初的深爱,走到现在的不爱,就是这些瞬间铺成了一条桥,让我从左边,走到了右边。
没有一段关系的结束,会是突如其来。
总有太多无法与外人道的细节,在命运与岁月的安排下,穿插进了关系的缝隙,最后导致这根线,彻底崩裂。
我停顿了半晌,然后望了一眼天,淡淡的说一句:“因为我更爱吃辣。”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此时此刻,我再说不出其他的理由。
“这步没成,来商量下下步怎么走。”我唤谢濯,“早点斩了姻缘,咱们好早点回去呀。”
我故作潇洒的转身回屋,不去看谢濯微微垂下的眼眸和微妙沉默的情绪。
第7章 …第 7 章
斩姻缘行动
谢濯不愿意打我,而他骂我又没办法把我骂走。
我和他对烛而坐一晚上。深思熟虑后,我说:“这样不行。”
谢濯看着我,我严肃的说,“我们必须彻底「接管」五百年前的对方,才能搞砸我们的姻缘。”
谢濯抱着手看着我。我身为昆仑的守备将军,开始用军营的办法和他分析:
“你看,今天,过去的我忽然找到这里来,你忽然出现,去破坏过去你我的关系,这是很直接,但用劲儿不够。
关系破坏得不彻底,只要过去的我和过去的你一见面,这阴谋就不攻自破。
而且搞不好还会暴露咱俩。好在今天的那个我是个憨的,打晕了睡一觉,糊弄过去了,但总不会次次都这么轻易。”
“嗯……”
“所以,这之后,还得制定个系列的方针。比如说……”
我捏碎桌上的一个竹杯,挑了四块竹片出来,两大两小。
我把两个大的拿了起来,用其中一片放到烛火上烤了烤,等到竹片外面烤的焦黑,我将它放下,说:“这两片大的,烤黑了的是你,没烤黑的,绿油油的是过去的你。”
谢濯:“……”
我把两块竹片放到桌上:“为了方便我们之后称呼区分,我管过去的你叫谢玄青,管你叫谢濯。”
然后我又把两个小的挑出来,同样烤黑了一片:“这片黑的是我,另一片是过去的我。同样,为了方便区分,你管我叫伏九夏,管过去的我叫夏夏。”
谢濯嘴唇动了动。
我盯着他:“叫不出口?”
“你继续。”他不正面回答。
桌上,黑色的两块和绿色的两块分别放在左右两边:“如果按照这种布局,对方一直在一起,我们的「斩姻缘」行动很容易被识破。但是……”
我抬手,将两块大竹片的位置交换,形成一黑搭一绿的局面,我指着几块竹片道:
“如果是这样,我去毁掉过去的你对我的好感。而你去毁掉我的好感,这样直接斩断过去的你我接触的机会,既可以减少我们穿帮的风险,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们的姻缘扼杀在摇篮当中。”
谢濯一挑眉。
我将他的这个表情理解为对我的智谋的叹服。
我继续说着:“我们将这个竹屋作为我们在这边行动的根据点。每天晚上,我们都回到这里来,共享一下今天的信息,然后制定第二天的计划,直到咱们确定「斩姻缘」行动的成功。怎么样?”
“你在此事上,倒是……”他目光淡漠的看着我,“有勇有谋。”
我欣慰的接受了他对我的赞扬:“我认为按照我现在的方法做,不出五日,五百年前的你我,绝对相看两相厌。”
他仿佛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开头:“好……”
“但是万事也不能预估得太绝对……总得有个预备方案。”我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万一当年的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这姻缘就是无论如何也拆不散,谢濯,你打算怎么搞?”
谢濯挑眉:“没有万一。”
我强调:“那万一就由呢,一条路走不通,总得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吧?”
他抱起了手,盯着我。
我懂了……
第二条路,他是没有的。他就打算这一条道走到黑。说了斩姻缘,那就得斩。
没想到谢濯竟然执着到这种地步。看来……过去这五百年,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过得不开心。
我撇撇嘴:“行吧,但还有一个漏洞,我们得确定一下,拆散姻缘这件事成功的标准是什么?我实话与你说,这姻缘拆不拆对我来说都是这么回事了。
但你坚持,我配合。我的目的是赶紧带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我不能一直配合你在这儿耗着。所以你得给我一个成功的标准。”
他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标准?”
“对啊,咱俩现在是捣乱成功,看着过去的咱们没有成亲,那你又要怎么确定,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后,过去的你我不会再成亲呢?
万一命运又给咱们续上了一波姻缘,你难道还要回来再拆一次?我可不想陪你在这儿来来回回无限循环,没有个头。”
谢濯沉默了片刻,盯着我的眼睛,语调沉稳的说着:“十天后,能见结果。”
十天后?
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昨天是五月十八,今天是五月十九,十天后是五月二十九……”
五月二十九……
我顿住了……
五百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漫长到人间朝代可以更迭两次,山川河流都可以小小的改变样貌,照理说,在如此漫长的时间,我的记忆理所当然的该模糊到只剩下残像。
但五百年前的五月二十九,却是一个我此生都不会忘掉的日子,因为我是在那一天,历劫飞升,成为上仙的。
昆仑的上仙就那么二十四个,每个上仙飞升成功的日子,都是每一年里昆仑的一个小庆典。年年庆祝一次,哪怕我想往也很难忘。毕竟,别人还要指着我放假呢!
而我和谢濯的亲事,挨得极近,正是在我飞升之后的第二天定下的。那时候还是我去向他求的亲……
这两个时间哪怕是千年万年,我也不会忘记。
我记得在五月二十五的时候,谢玄青的伤确实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可以起来走动,也可以用些术法了,当年的我高兴得不行,正好那几天,昆仑新开了个小集市,许多小仙们都去凑热闹。
我心想着谢玄青待在山里那么久,定是憋坏了,于带着他去了集市,也想让他热闹热闹。
没想到那集市逛着逛着,因为四周环境气氛烘托实在到位,当年我又是生性着急,藏不住事儿,忍不住话……
我就和谢玄青表明了心意。
当时谢玄青回了什么我记不得了,但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大意就是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我那时第一次喜欢上人,第一次表白,却得到了这么一个不算结果的回答,我是有点失望和伤心的,于是还没等集会办完,我就自己匆匆离开了。
结果当天晚上,我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过了子时,劫云就开始在我的仙府上聚集,天还没亮,那噼里啪啦的劫雷就下来了。
二十九日,劫雷劈了整整一天。
为了渡劫,我用尽了全力。
但那段时间我为了照顾谢玄青,几乎没有好好修行,因为落下了功课,所以我被雷劈得魂都要淡了。
最后我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我觉得我可能是渡不过这劫数了。我心里唯一遗憾的是,在昨晚的集市上,没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谢玄青办了。
这样,就算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算得了个实际的好处……
但没想到,第二天我竟然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我非但没伤没死,还渡劫成功了。
虽然我的仙府被削成了平地,连平地都被劈得焦黑,但我的身体愣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劫后余生,我并没有为得到上仙这个身份有多高兴,反而是想通了,这不管是人是仙,还就得活在当下,想要做的事,那就得马上做,不能耽搁,万一下一刻就死了呢……
于是,当我飞升成上仙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找到了谢玄青,然后向他求了亲。
而这一次,他没再拒绝我。
我们就这样,成就了这五百年的仙侣。
将当年的时间线在脑中拉了一遍,我盯着谢濯,不解的问:“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跟你求婚是在五月三十那天,姻缘拆没拆散,得等到三十才能看到结果。”
“没错。”他还是很坚定,但终于还是补充了一句,“只要我没喂你血,姻缘就算拆散了。”
我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不由控制的发出了蒙圈三连问:
“什么血?谁的血?为什么要喂?”
喂血是个什么事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甚至丝毫印象都没有。
但谢濯并不想解释:“这次,你会知道的。”
这次会知道?是过去谢濯瞒着我做的吗?但为什么要瞒着我,还瞒了五百年?
我内心充满了好奇和疑问,但谢濯不想说的事情,哪怕打断他的脊椎骨他也不会说。
我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心想,左右也要等到三十那天晚上去看结果,那就懒得费这些口舌了。
“行吧,那就商量商量,明天咱们怎么办吧。”我把桌上那块绿色的小竹片推到谢濯面前,然后把绿色的大竹片握在自己手里,“明天,一大早,我们各自出发,你去拦住去要山洞找谢玄青的夏夏,你带着她走,去哪儿,做什么,全看你,能把夏夏对谢玄青的爱意毁到什么地步,就凭你本事了。而我……”
我将大竹片颠了颠。
“我去山洞找谢玄青。酉时三刻前,回来通报情况。”
我看着手里的大竹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丝丝的激动,我胸有成竹的微笑着。
“我有预感,或许,我们明天就能回去了。”
谢濯依旧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愿,如你所言。”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没有偷懒!
我真的是卡文了!
事关后面的剧情走向,我写了八个小时!终于搞好了这三千字_(:з」∠)_
第8章 …第 8 章
这他妈是一个感情骗子啊!
一大早,我和谢濯走出了雪竹小院。
我照着上次见过的自己的模样,变换出了五百年前我的穿着和打扮,谢濯也做了相应的改变。
但他这五百年变化实在太小,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衣裳,几乎没什么要改的。
“你记得啊,今天我行动的地方就在那小破山洞里面了,我保证不让谢玄青乱走。你呢,就带着夏夏,随便去哪里,就是不能来山洞,不然咱们就直接被这世界的铁则一锅端了……”
我叮嘱着谢濯,但他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目不转睛,我怕他没记在心里,还拿手肘拐了他一下:“你听进去了吗?”
他牛头不对马嘴的指着我手里的东西,问我:“一坛酒,一坛辣子?”
“对啊。”我颇为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两个坛子,“我连夜出去找的。”
谢濯的目光在我手中的坛子和我脸上来回瞥了两眼,他抿着唇,难得一见的,不是在正儿八经的沉默,而是在隐忍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在憋……
他憋了半晌。到底是憋住了所有的言语,一转身一扭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看着谢濯这「敢怒不敢言」的隐忍状,我心里真是痛快得很,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舒畅感。
五百年!五百年了啊!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拿着这两样东西,挺直背板的站在谢濯面前,还不用听他逼逼赖赖!
爽!
最重要的是,还能看到他把这些废话通通给老子憋回去的模样!
真他妈的爽!!
和离造福仙生!
我喜气洋洋的冲着谢濯的背影喊:“晚上把夏夏送回去后,记得早点回来!”
谢濯背影决绝的离开,头也没回。
我心情正好,不与他计较。提溜着两个坛子,蹦蹦跳跳的就往山洞去了。
我不知道谢濯打算对夏夏做什么,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可以了——
只要是谢濯烦的事,我今天通通给他安排一遍!
我循着记忆,找到了山洞,临到门口了,我还有点近乡情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抓了抓头发造型,然后走了进去。
山洞漆黑,一时间我没有找到目标人物。
“谢玄青?”我唤了一声,漆黑的山洞里,一双灰色的眼瞳睁开,在暗处反光,宛如一只野兽。
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同时也看见了他。
五百年前的谢濯,果不其然的穿着一身黑袍,靠着山洞石壁,屈膝坐在角落。
只是他的表情……
我与他四目相接,莫名感到一股森森的杀气,但我……
我这不是才刚来吗?我应该没露什么破绽吧?难不成是我这一坛酒一坛辣椒的,一来就给他整得出离愤怒了?他内心如此讨厌这两样东西?
我站在他一丈开外,被他神情吓得有点不敢动。
这样的谢玄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的记忆里,谢濯他几乎从没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戒备得像一把冰冷又锋利的剑……似乎在等待机会,一举刺入我的心脏,杀掉我……
“你……你不舒服吗?”我斗胆开口。
听到我的声音,谢玄青眉眼一动,他皱起了眉,但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九夏?”
我不敢不应:“嗯?”
他声音是熟悉又陌生的低沉,“过来……”
我忍住心里的害怕,一咬牙,鼓足勇气走向他,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放下两个坛子:“怎么了?”
谢玄青靠在石壁上的身体忽然坐起。霎时间,我与他相对疏远安全的距离被打破,他的鼻尖几乎快碰到我的颈边,那呼吸的温度,吹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未免让自己显得有点小题大做的奇怪,我忍住了,我没动。
我听到他嗅了两下。他在我身侧停顿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再次开口提醒他:“谢玄青?”
他像被点了一下,又慢慢的靠了回去。目光再次看向我,没了杀气,少了戒备,但又多了几分困惑和不解:“你……吃过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或者说自打我走进山洞开始,谢玄青就有点打乱我的计划。
但现在,我看他的模样,感觉熟悉的谢濯又回来了。我稳住心态,重振旗鼓,管理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与他一样困惑和不解的模样,反问:“什么吃过什么?我就吃了一些寻常的餐食呀,你怎么这么问?”
谢玄青微微歪着头,打量了我片刻,又沉默下来。
他五百年前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
我开始找回自己的节奏。我先把一坛酒提起来,放到谢玄青面前:“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我琢磨着你伤快好了,咱们可以提前庆祝一下,来畅快喝一顿吧!”
一大早,伤没好,强迫灌酒,处处都是谢濯讨厌的点。
我忽然觉得,我累积了五百年,就是为了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做一个长在谢濯雷点上的女人。
“来!”我直接把酒怼到谢玄青面前,“干!”
谢玄青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眨了两下眼睛,看着面前的酒坛,因为我怼得太用力。
所以酒坛里面的酒已经洒在了他胸口上,他一言难尽的沉默片刻,又眨了眨眼睛,看向我:“九夏。”他开了口。
我心头一阵期待,看不惯了吧,心里不痛快了吧,来吧,骂我吧。
我微笑着,听他说。
“就一坛,我喝了,你怎么办?”
我:“……”
这是还怪我准备少了?
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
“我……”我几乎下意识的就答出来了,“我还配喝酒?”
谢玄青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为何不配?”
我怔愣、迷茫又不解的看着谢玄青,看了半天,我直接把酒坛子放下,又拿起了那一坛子辣子:“辣椒呢?我也能吃?”
他看着满满的一坛辣椒,默了一瞬:“辛辣祛湿,但不能当饭吃。”
我震惊了……
我放下辣椒坛子直接用鸭子步磨蹭在地上退了三步,我像看鬼一样看着谢玄青。
奇了怪了,天是要塌了还是地是要陷了?长着这张脸这张嘴的男人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了!?
“你不讨厌喝酒?也不讨厌吃辣?”
谢玄青奇怪的看着我,但还是点头回应我。
我震惊的继续问:“我还能当着你的面喝酒?吃辣?”
他又点头……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夭寿了,我醒悟了。
我说我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妖怪,爱得莫名其妙,掏心掏肺,稀里糊涂就向他求亲,痛痛快快的把自己给嫁了,原来这五百年前,没成亲时,这小子是这么诓我的吗?
这他妈是一个感情骗子啊!
谢玄青见我坐在地上,终于一皱眉,终于对我说出了一句我熟悉的话:“地上凉……”
听到这三个字,我才觉得我见到的谢玄青和我记忆里的谢濯是同一个人。
是这个味儿了。
我再次提醒自己稳住情绪。
我蹲了起来,看看谢玄青,又看看他面前的两个坛子。
一个吃辣又喝酒的谢玄青,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任凭谢玄青如何装,他不吃辣喝酒是我这五百年认识到的铁律。
他现在为了骗到我的身子,让我跟他成亲,肯定是要装一装的。但这身体定还是厌恶这两样东西的,所以,他说是说……
我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眼疾手快的抓了一根辣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扎到谢玄青的嘴巴里面去。
“你尝尝,这好吃。”
我说着,直接把辣椒给他囫囵塞进嘴里。
谢玄青被噎到。
但在我的手离开后,他还是细嚼慢咽的将嘴里的辣椒吞了进,他摇头:“不能单独吃。”
我提了酒坛子,捏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的给他哐哐灌了一口酒:“配酒好吃。”
谢玄青又被酒呛到。
辣椒加酒,想想也不好受。
他捂着嘴咳嗽,仿佛为了不想让我觉得难堪,还故意压抑着咳嗽一样。
等他自己缓和了胸腔喉咙的刺痛,他抬眼,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你不要这么吃。”
不怪我,不骂我,只是关心我不要这么吃,怕我……像他一样难受……
我呆呆的看着这样的谢玄青,忽然心口一动。随后,我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的喜欢他。
如果不是他现在太会演,那一定就是他成亲后,改变得太多。
第9章 …第 9 章
八条街
出师未捷,我直接被谢玄青的那一波操作搞得有点失魂落魄。
以至于我在往回走的路上,懵得一时摸不到谢濯的结界入口。
我瞎眉瞎眼的在雪竹林里转悠,宛如鬼打墙,可我没想到,没转多久,我就遇到了同样失魂落魄归来的谢濯。
他看样子,似乎也在找结界的入口。
我俩在林间巧遇,我呆呆的看着他,他也沉默的看着我。
我不明白:“结界是你布的,我找不到入口便也罢了,你怎么也找不到?”
谢濯没回答我,他抬手,终于摸到了结界的入口:“先回去……”
他带着我入了结界,回到雪竹小院,我俩一屁股坐下,都不约而同的摊在了椅子上,形容全然没了今天早上离开时的信誓旦旦。
不知道谢濯今天经历了什么……
“你先说吧。”我给谢濯递了话头,“过去的我怎么你了?”
谢濯一言不发,从身上摸了个竹蜻蜓出来。
我挑眉:“哦,我送你伤愈礼物了是不是……”
我话还没说完,谢濯又紧接着掏出了波浪鼓,乾坤袋,发冠玉带……甚至还有半只没吃完的烧鸡……
琳琅满目的东西,不片刻便摆了一桌。
我:“……”
我看着面带疲色的谢濯,忽然明白了,应该是我带他逛了一整天的街,这才能有时间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扒拉了一下桌上的小玩意儿,然后咂舌:“我对你挺好的。”
谢濯闻言,后背往竹椅上一靠,就说了三个字:“八条街……”
也就二十来里地吧……
谢濯厉害,但和昆仑所有的夫君一样,都不太擅长逛街。八条街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太过了。但……
“那更证明我对你好啊。这些东西,乍一看是瞎买,其实可见我对你的上心。你看,拨浪鼓竹蜻蜓,你回头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能玩上吧。
还有乾坤袋发冠什么的,一个给你装东西,一个给你装体面,细致,贴心,多好,怎么就没个另一个我给我这么一通买呢……”
谢濯不说话,今天应该是累的。
我把东西扒了扒,最后往他身前一推:“所以,咱们的目的呢?你达到了吗?”
“呃……”他抿唇沉默了片刻,“明天继续。”
好的,我懂了。他被夏夏带节奏了。
不怪他,我知道我有多厉害,这情况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
“那你明天就带着这些东西过去,全部在夏夏面前砸了。”我给他出主意,“越贵的越要砸得狠。”
谢濯闻言一愣,他沉默着看着面前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毫无意识的拿起了拨浪鼓,在手里摇了两下,叮咚的鼓声带着童趣,在一片净的雪竹林木屋里显得有些不。
他没有答应我。
我看着他的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却竟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你舍不得?”我问,声音带着探究,情不自禁的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他宛如被点醒了一下,倏地抬眼看我,微微抿起的唇角将情绪咽在嘴里,片刻后,他抬手就将手中拨浪鼓的小鼓槌拔了一个下来。
随手一扔,小鼓槌被丢在地上,他冷冰冰的看着我:“我知道怎么做。”
我看了眼地上的童趣,微微一撇嘴。心想自己真是想太多,谢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没点数?他会舍不得?
“说你自己。”他说。
“我?”我冷笑一声,抱着手,也往竹椅上摊得更没仪态了一些,“要不是回到五百年前,我都不知道,你跟我成亲之前是这么诓我的。”
他眯起了眼:“诓你?”
“什么不喝酒不吃辣。现在在山洞的那个你可没这个禁忌。为何咱们成亲之后你非得管我。”
“对你不好。”
又是这四个字,老调重弹,这几百年每次都这么说。
“罢了罢了,我今天不是要与你理论这个。”我翘着二郎腿,有点焦虑的抖了抖,“吃辣喝酒刺激不到现在的你,明天我得拿个别的法子……”我看着像嘴缝了针一样的谢濯,“你倒是给点意见呀。”我敲了敲桌子,指着一堆物什,“我都知道当年的我讨厌什么。你也该知道我做什么会让你生气。”
他垂下眼眸,沉思半晌。
我等着,等到蜡烛都烧掉一截了。
我敲敲桌子:“你有在想吗?”
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明日早些去。”
“嗯?”我把脑袋凑过去,细细听他解说。
他慢慢道来:“受伤期间,需要休息,别让他睡觉,应该……”
他没说完,我觉得我理解了,一拍桌子,认可道:“这我行。我一定闹得你没法好好休息。”
谢濯:“……”
不看谢濯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我确定了方针,重整旗鼓,站起身来准备去睡觉,但却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
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一下就散开了去,不少东西眨眼就要往下面滚,我还在发呆,只见谢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掉下去的东西都抓住了。
他抱了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没让任何一个摔坏在地。
我看着谢濯,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也抬头看我。
夏夏送的东西,我让他去砸掉的东西,他否认舍不得的东西,现在却都全部好好的抓在了怀里……
说实话,这一瞬间,我的心情是有些波动的,这种波动像一种习惯,在当谢濯对我做出这种类似在意的举动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忍住这种心动,也是这几百年来,我学会的,最能好好保护自己的方式。
不心动,就不会心寒。
我故作无所谓,从谢濯怀里一堆东西当中挑了一个小玉佩出来。
阴阳鱼的小玉佩是昆仑的小玩意,可以掰开,让手握黑白两条鱼的人互相通信:“抓得好,这是个好东西,咱们现在正能用得上呢。”
我说着,谢濯的眸光微暗,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回桌上。
而我将阴阳鱼玉佩掰开,白的揣进自己兜里,黑色的递给了他,“之后出门办事,把它带上,挂在腰间,按一下这个鱼眼睛,咱们就可以联系了。有什么突发情况,你记得随时与我联系。”
谢濯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的接过。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睡了,你明天也自己把握分寸。”
我回屋关门,没再搭理外面的谢濯。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没和谢濯打招呼,我啪嗒啪嗒就跑到了山洞里面去。
“谢玄青!”刚到洞门口,我就开始唤他。一路喊着走进去,谢玄青果然就醒了。
但他一副明显没休息够的模样,眼白混着一些血丝,神色也有些迷糊,他努力撑起身子,仰头打量我:“九夏,今天很早。”
“我迫不及待的想跟你分享一个喜悦!”
他好奇,歪头打量我。
“我学了一个曲子,你听听吧!”
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唢呐,放到了嘴边。
谢玄青:“……”
他不爱说话,所以我干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曲唢呐直接给他送上天。
但唢呐这种凡人玩的东西,我当然不太会,别说调了,我勉勉强强能吹个响,这「乐曲」回荡在山洞里,没一会儿,我先受不了了。
我停了下来,揉了揉耳朵。
我转头看谢玄青。他一脸呆滞的看着我,他被我这一声唢呐震醒了,也懵了,可能还聋了。
“好听吗?”我不要脸了,开口问他。
“好……”他声音带着些颤抖,说了一个字又闭上嘴,沉默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想他估计是一时间耳鸣得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等他缓了缓,他给了我评价,“响亮……”
我垂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唢呐,心想,我只是不要他睡觉就好了,犯不着这么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
“这在洞里听着是有点吵。”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唢呐收了起来。
待我唢呐放到背后,我的余光扫见谢玄青默默舒了口气,想来刚才是被我吓得不轻,但他还没生气。
我还要努力:“我换一个吧。”
谢玄青:“……”
我又从兜里掏了个竹笛出来。
我竹笛刚放到嘴边,我一吹,只听「啪」的一声,竹笛裂了个缝,我吹出的气在破损的笛子里变成了一阵喑哑的「嘘」声。
哦?坏了?
我看向谢玄青。
谢玄青一脸正色的看着我:“坏了,不吹了。”
我心里一阵冷笑,你小子还想用这种手段自救?我灿烂一笑:“没事,外面就是雪竹林,我去抜一根回来,咱们一起做!”
“九……”
你的阻拦我能听清楚一个字算我输!
我拔腿就往洞外跑。跑到外面,我挑了根粗细合适的雪竹,刚拔起来,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这感觉很熟悉,是夏夏在附近的感觉。
我捂住心口,直骂谢濯废物,怎么连一个我都拦不住!
这下糟了,我不能见夏夏,如果夏夏进了山洞,她和谢玄青一搭话,我们的计划就全都败露了!而且谢玄青之后还会对我起戒心,再想达成斩姻缘的目的就难了!
我目光在雪竹林里一扫,很快便看见一个穿绿色薄衫的人影蹦跶了过来。
是我……
一无所知的,欢快的在往这边走着。
我心口抽痛得让四肢没有力气,我挪不动脚步,手中的雪竹沉得像块铁一样,直接砸到了地上。
这方闹出动静,那边的夏夏霎时便察觉了。
她目光开始在林间逡巡,眼看着就要扫到我这方,忽然间,我头上一只手掌摁过。
温热的感觉从头顶传到身体,瞬间让我僵硬无力的肢体好受了许多,我被他的温柔的力道摁到竹林一个小坡下。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站在了我身前的小坡上。
我躲在他的阴影里,也躲在他的保护下。
作者有话说:发晚了抱歉抱歉,不知道待审吐出来得是几点了_(:з」∠)_另外,之前的错别字不是我不想改,是真的不能改_(:з」∠)_因为一改又要审核,审核出来,估计又不知道是几天后了_(:з」∠)_见谅见谅
第10章 …第 10 章
因为不忍心
“谢玄青?”夏夏叫着他的名字,蹦跶了过来。
我看着小坡上些谢濯的背影,短暂的恍惚过去后,我心里又是一阵恼怒。
什么东西!让我起个一大早来打扰谢玄青睡觉,他自己倒是慢慢悠悠的睡了个懒觉,连去阻拦夏夏的时间都错过了。
猪队友!
谢濯侧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捂住嘴,还以为自己刚才心里的咒骂被他听见了。
谢濯转身,走向夏夏。
我蹲在坡下,祈祷着谢濯将昨天的东西都带来了,赶紧在夏夏面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摔个稀巴烂。只要他这样做,我保证夏夏一定又愤怒又委屈又难过!
有了这一茬,就算夏夏因为爱而原谅了他,但以后谢濯再对她爱答不理一些,言语中伤一些,以我对我的了解,我一定会及时停步在婚姻大门之外!
我想得很好,仿佛已经美滋滋的拿着盘古斧回到五百年后了。
但现实却是……
谢濯走上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只听一声衣袍接触的声音,然后两人的脚步声就快速的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只留下夏夏欢快的声音……
“昨天我回去想了想,我觉得还是有些别的东西想送你,今天咱们再去逛逛,然后我带你去和我的朋友们吃饭,他们可有意思了……”
夏夏带着谢濯一路走远。
我心口的疼痛与四肢的无力感霎时消失。我从坡下冒出头来,雪竹林里一片空寂。
谢濯就这样……被拉走了?
废物!
让你砸个东西,你见面砸就是了!怎么这个妖怪现在做事跟说话一样磨叽!
我看靠他是靠不住了,还得我自己努力。
我扛起地上的雪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山洞。
可当我回到山洞里,我却看见了面色苍白,捂住心口还在微微喘着粗气的谢玄青。
几乎下意识的,我心口一紧。将手中雪竹扔下,我蹲坐在他身边:“你……”
话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这反应,定是因为刚才谢濯在外面,他感觉到不适了。
我沉默的打量他,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又有些害怕他的疑心与猜忌。
“你怎么了?”我明知故问,把戏演下去。
谢玄青转头看了我一眼,他沉默片刻,摇摇头,“忽然有些心悸……”
我试探:“是不是伤没好全?”
他沉默了……
我这下也沉默了,心里还有点发慌。
谢濯可以用盘古斧劈开时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总不能是在与我成亲的这五百年内忽然变异得来的。所以他一定是本来就如此强大,只是他在我面前掩藏了。
他很厉害,他懂的很多,所以他应该会知道他现在的忽然心悸,不会是伤没好全。
但我转念一想……
不过是身体忽然不适,他再厉害,猜天猜地估计都猜不出来,五百年后的他会疯狂到用盘古斧劈开时空,只为来斩断我与他的姻缘吧?
毕竟……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谢玄青还是一个我表白他都会拒绝的妖怪呢。
“你定是伤得很厉害。”我故意引导他,“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说实话,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年打伤谢濯的到底是什么人。毕竟,我以前也没有觉得谢濯有多强……
可现在看来……
我一愣……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问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问题。
谢濯这么厉害,那他到底是被怎样逆天的敌人打伤的?放眼整个昆仑的仙人,怕是西王母都做不到吧……
那么强的敌人在暗处……
我忽然有些忐忑了。
我打量着谢玄青,果不其然的看见谢玄青沉了脸色。他按着心口,若有所思着。
但片刻后,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然后就像被我从思绪里面拉出来了一样。
他盯着担忧又不安的我,抬起了手,用指腹放在了我的唇角,然后轻轻拉了拉。我嘴角被他拨出一个弧度。他说:
“别担心,笑一笑。”
笑一笑,多熟悉的三个字。
每次吵架后,谢濯都会这样和我说,一开始我会被他的举动弄得不好生气,到后来,次数多了,我便也对他这个动作和这句话冷漠以对了。
而此时,看着脸色还有点苍白的他,我到底是拉扯着嘴角,配合出了一个微笑。
他看着我的微笑,目光也微微柔和。
我定了定心神,真的放下心来。也是,我这不都和他过了五百年了吗,也没什么事,想来那个暗处的强敌应当是被谢濯给解决掉了的。
但既然有这么个人,那这次他身体的不适,我就尽情甩锅到那人身上就是。
“你的伤定还没好全。”
他再次开口安慰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他以为我在担心他的身体,其实我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发现端倪。并且……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不能让他休息……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犹豫了,却也在这一瞬间,忽然理解了……
理解谢濯,为什么昨天会被拉着逛了八条街,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当着夏夏的面直接砸东西,也理解明明一个那么厉害的妖怪,竟能那么轻易的被夏夏带节奏……
因为就是……不忍心……
因为没想到,阔别了这五百年的时光,我们竟能重逢当年的温柔与热情。
“九夏。”谢玄青忽然唤了声我的名字,他指了指旁边的竹子,“做竹笛吧,我们一起。”
他还在关心这个……
我沉默了许久,到底是认命的一叹气:“不了,你先休息……”
他不想让我失落:“我休息好了。”
我心头一动,故作轻松的笑起来,不仅在意他的身体,还在在意着他的心情。我对他用了很久都没用的心。
“哎呀,其实是这根竹子不好,我今天没挑到好的,改天你陪我一起去挑竹子,咱们要做就做个吹不破的好笛子!”
谢玄青听进去了,他认真的点头,答应了我:“好……”
我……
又一次,铩羽而归。
我耷拉着脑袋,回到雪竹林的院子,谢濯还没回来。
我一走进房间的门,就僵住了。
在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昨天夏夏送谢濯的东西。宛如排兵布阵,有一个东西不见了,就十分的醒目,我一眼扫过去,立即就看出来了,所有东西里面,除了我与谢濯分的那个阴阳鱼小玉佩,也就只有被拔掉鼓槌的小拨浪鼓不见了。
我算是知道,谢濯这一大早上为什么去晚了。
搞半天是在屋子里挑挑拣拣不知道选哪个去砸啊!
罢了……
我摊在椅子上,等着谢濯回来。
其实也不用他通报,我算算就知道,他今天,一定又失败了……
和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生日……为了感谢读者宝贝们送来的礼物努力更新了一章——虽然有点短小_(:з」∠)_